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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八


  搏鬥持續了三個多小時。接近早晨6時的時候,隨著一聲尖厲的哨聲,中國士兵迅速撤出了戰鬥。這是F連在德洞嶺度過的第一個夜晚。這個夜晚,F連傷亡人數達到70多人,其時20多人死亡。連隊的衛生兵為了防止液體凍結,把裝著嗎啡的注射容器含在嘴裡來回奔跑,但備用血漿不可避免地凍結了,傷員因輸血不及時而出現新的死亡。因為點燃了煤油取暖器而書對暖和些的帳篷容納不下這麼多傷員,於是F連的傷員排隊輪流進帳篷。天空漸漸出現了一絲黎明的光亮,F連的士兵們把死亡後在寒冷中迅速僵硬的士兵屍體收集在一起,由一名叫莫裡西的看護兵負責登記死亡者的身份證。巴伯清點了一下全連的彈藥,發現所剩不多。前來空投彈藥和急救器材的運輸機所投下的物資,基本上全落到美軍士兵不敢去的環形陣地的外圍了。運輸機來了一次就再也不見蹤影了,通過無線電話的聯繫,才知道由於位於下碣隅裡的簡易機場的跑道長度不夠標準,運輸機被禁止著陸了。

  當時美陸戰一師沒有人知道,這僅僅是F連悲慘命運的開始。

  28日夜晚,中國第二十軍五十八師再次開始了對F連的進攻。這一夜的情況和前一夜幾乎一樣,經過衝擊和反衝擊,陣地幾次在雙方手中易手。所不同的是,這一夜的戰鬥更加殘酷。

  巴伯連長的膝蓋在這天夜晚被子彈打穿。美軍士兵的鴨絨睡袋被中國土兵用刺刀挑起來揮舞。這一夜F連的損失雖然比前一夜小了一些,但傷亡人數也達到30多人,F連的兵力已經不足半數了。

  天亮之後,彈盡糧絕的F連在絕望中盼來了珍貴的補給。

  海軍陸戰隊另一種型號的運輸機把大量的物資準確地投到了F連的陣地上,其中包括彈藥、正規的C類乾糧、咖啡、毛毯、擔架和藥品,五顏六色的降落傘鋪滿了高地的山頂。直升機還給F連的電臺送來了急需的電池。

  躺在擔架上的巴伯向全連士兵如實傳達了目前的戰況,他告訴士兵們,指望有部隊來增援是不可能的,陸戰一師的兩個團已經陷入了中國軍隊的嚴密包圍之中。F連必須在這裡堅守,不然的話,全連一個人也別想活下來。

  29日夜,中國軍隊沒有進攻。

  30日白天,F連再次接到飛機的補給,補給物資的數量對於一個連來講,現在已經是太多了。

  事後證明,德洞嶺陣地所扼守的公路對於美軍陸戰一師的撤退起到了關鍵性的作用。中國軍隊沒能最終徹底消滅F連佔領德洞嶺陣地的原因很多,其中的一點就是嚴寒下持續戰鬥需要有充足的物資補給,最重要的是彈藥、口糧和保證士兵不被凍傷的被服,而恰恰物資補給是中國軍隊最薄弱的環節。

  剛剛結束國內戰爭的中國軍隊在後勤供應上遠沒有適應現代化戰爭的需要。在異國他鄉作戰,沒有了軍隊賴以生存的人民群眾的「大後方」的依託,中國軍隊各軍只有依靠各自獨立的、運輸工具貧乏的後勤勤務分隊進行補給。雖然跟隨在中國軍隊的後面有數量不等的民工,但朝鮮半島的補給線路如此險惡而漫長,依靠肩背手推的方式所能供應上去的物資無異於杯水車薪。從中國東北邊境到東線戰場的前沿,只有一條簡易公路境蜒在崇山峻嶺之中,美軍對這條惟一的公路進行了嚴密的封鎖。

  由於中國軍隊防空力量的薄弱,美軍飛行員白天可以對出現在公路上的任何目標進行毫無顧忌的攻擊,而到了夜晚,沿著這條公路,成串的照明彈把天空照得雪亮。中國的卡車司機只有利用照明彈熄滅的短暫空隙開進,在陌生而險峻的山路上駕駛汽車而不敢開燈,於是人為汽車帶路才得以緩慢地開進。即使這樣,東線戰鬥開始後不久,中國軍隊中數量不多的汽車也已經損失大半。中國軍隊動員了幾乎所有的非戰鬥人員參加物資的運輸,軍一級的機關人員、勤務人員、甚至文工團的演員都加入了向前方運送物資的工作。他們在冰天雪地中背著彈藥和糧食,在暴風雪中艱難地前進,送到前線的每一粒糧食和每一發子彈部是以生命為代價換來的,但由於數量有限,前方的官兵依舊處在極度的饑餓和缺乏禦寒被裝的狀態之中。

  一支運送物資的小分隊在荒山野嶺中驚喜地發現了一條鐵路,這是一條早已經廢棄的運送礦五的窄軌鐵路,他們立即感到前途有了光明。經過尋找,他們終於找到了一書只有四個輪子和兩根橫木的破舊車廂,他們針上了木板,裝上了彈藥,開始推車而行。冰雪覆蓋著的窄軌鐵路不但彎彎曲曲,而且不時出現巨大的陡坡,這支小分隊一共才五個人,其中三個人在車廂的前面用繩子拉,剩下的兩個人在後面推。一位叫聶征夫的文化教員後來這樣回憶道:不知道過了多少山溝和陡坡,也不知道走了多少裡路,夜更深了,山谷裡的寒風卷著雪粉,直向臉上打來。我們的鬍鬚上、眉毛上都凝結了一層冰珠,呼吸也感到困難,饑俄、寒冷和疲憊同時襲擊著我們。我咬緊牙關,雙手使勁地推著車廂,兩腳機械地邁過枕木,一步一步往上爬。已經兩天沒有吃上飯了,我彎腰抓起一把雪填到嘴裡,頓時清涼一陣,可慢慢地也無濟於事了。身上軟綿綿的沒有一點力氣,。心裡像蟲咬一樣難受,腦袋更是昏沉沉的。同時,兩隻手也感到異常疼痛,從手背一直疼到手臂。我以為是被路邊爆炸的炮彈炸傷了,後來仔細一看,才發現手背腫得像饅頭一樣,原來是血液凍得凝固住了……

  鑒於東線戰場的情況,彭德懷電令志願軍第九兵團:集中兵力圍殲位於新興裡的美軍,對柳潭裡、下碣隅裡「圍而不殲」。

  30日晚,第九兵團司令員宋時輪調整部署,集中了第八十。

  第八十一師於新興裡。

  幾乎是同時,美陸戰一師師長史密斯于30日晚上19時20分向位於柳潭裡的五團、七團正式下達了向下揭隅裡撤退的命令。

  位於柳潭裡的美陸戰一師五團團長默裡中校和七團團長利茲伯格上校在接到撤退命令的時候碰了一下頭。這兩個經過二戰的老兵知道,對他們來講,生死攸關的時候到了。兩人甚至還互相說了句「上帝保佑」,話語中有一個含義雙方都明白,他們兩人都已經知道,晉升的消息已經確切了,再過三個月,也就是到了1951年回月,默裡將晉升為上校,而利茲伯格將晉升為準將。

  只要能從大逃亡中活下來,一切還是會很美好的。

  兩個團長制定了聯合撤退的計劃:第五和第七團,沿著柳潭裡至下碣隅裡的道路迅速向下碣隅裡前進。首先以步兵逐次奪取道路兩邊的要點,車輛縱隊在其掩護下沿道路前進。以一部利用夜暗突破敵之間隙,實施越野機動,秘密向德洞嶺山口行動,救出F連的同時加強山口要點,掩護主力通過山口。前衛營為第五團第三營,擔任越野機動的為第七團第一營。在向南邊開始進攻之前,以第七團第三營奪取1542高地,另以一個連奪取1419高地,為主力撤退獲得立腳點。

  這一夜,兩個團長不斷地收到師部傳來的戰場通報:在他們逃亡的漫長道路上的一個重要據點——新興裡,志願軍發動了猛烈的進攻,被圍困在那裡的美軍已經陷入混亂的狀態。但是,已經顧不上想更多的事了,反正天亮之後必須突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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