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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五


  馬貫一接到手諭,立即趕到前沿陣地督戰。

  留守窯灣的部隊,接到張自忠的命令,迅速湊集了一百八十多個人和四挺機關槍,派工兵營營長趙德志率領,跑步前來支援,張自忠把他們派到最吃緊的東山口。

  激戰在槍炮轟鳴中持續,張自忠對李文田說:「現在戰況惡化,我們為國家犧牲是理所當然,但總不能讓朋友在此流血,你派人陪同蘇聯顧問轉移吧。」接著又喊道:「總部和政治部帶槍的留下,空手的由李致遠參軍帶領,到山背後西北方向集合!」隨後指定鄭萬良團掩護他們撤離戰場。

  蘇聯顧問十分擔心總司令的安全,撤離前,悄聲對洪進田說:「我走後,總司令由你和杜營長帶領手槍營負責保衛,要勸說總司令轉移到南山上去。」

  不久,守衛東山口的趙德志營彈藥用盡,防線動搖,師參謀處主任許文慶在師指揮所大喊:「趙營長,總司令就在後頭,要頂住!」

  趙營長回答:「許主任,你放心,我——」話沒說完,就中彈陣亡。工兵營潰退下來,馬貫一急調第四四三團沖上去,堵住缺口。

  奉命掩護非戰鬥人員撤離的鄭萬良團,遭到日軍猛烈衝擊,幾百人完全潰散。鄭萬良在混亂中逃離戰場。

  中午,日軍在加強東西兩面進攻的同時,又開始猛攻南面的石窩,企圖將守軍壓迫到長山腳下的開闊地帶加以圍殲。

  張自忠急忙將手槍營調到石窩阻敵。這個營的士兵,大多是河北、山東和河南的青年,身強體壯,勇猛剽悍,同日軍展開殊死搏殺。激戰中,杜營長身負重傷,僕地不起,張自忠派人將他抬出險境。洪進田挺身而出,代杜營長指揮手槍營繼續戰鬥。不久,洪上校又中彈犧牲。全營四位連長,一個陣亡,兩個負重傷,只剩下一個張連長,士兵傷亡過半。石窩失守了。日軍從東、西、南三面猛轟守軍不到一平方公里的陣地。

  張自忠得知石窩失守,立即帶領幾個隨從趕到南面督戰,途中碰到張連長帶領手槍營殘部後撤,馬上把他們攔住,對張連長說:「我是總司令,如果我是連長,這幾個日寇不夠我一連人打的。」張連長一聽,二話沒說,甩掉上衣,赤膊揮刀,大喊一聲:「不怕死的跟我上!」大家熱血沸騰,蜂擁而上,日軍被這不要命的氣勢所震懾,逃離了石窩。

  奪回石窩之後,張自忠返回陳家灣指揮所。日軍的包圍圈越來越小,炮彈如暴雨般傾注,步機槍的吼叫聲一陣緊似一陣。

  突然,一顆炮彈在指揮所附近爆炸,彈片將張自忠右肩炸傷,緊接著又飛來一顆子彈,打穿了他的左臂,鮮血浸透了軍裝。護士長史全勝見狀,急忙跑來包紮。衛兵們一見總司令負傷,都驚慌起來。張自忠按了按傷口,滿不在乎地說:「沒什麼,不要大驚小怪的。」

  中午過後,日軍的攻勢更加兇猛,前鋒離陳家灣守軍指揮所只有幾百米。張自忠被幾十名衛兵簇擁著撤到杏仁山。守軍三面被圍,惟有東北面的長山方向還有缺口,只要翻過長山,仍然可以突圍,奪得一條生路。大家原想借指揮所移動之機,勸張自忠翻越長山突圍,但張自忠到了杏仁山就不肯再動,要將指揮所設在這裡。

  眼看日軍迅速迫近,徐惟烈小聲建議說:「總司令,移動移動位置吧?」旁邊有人附和:「敵人三面包圍我們,不如暫時轉移,重整旗鼓,再與敵人決戰,不必要的犧牲應該避免。」

  張自忠一聽,很不高興地說:「我奉命追截敵人,豈能自行退卻!當兵的臨陣退縮要殺頭,總司令遇到危險可以逃跑,這合理嗎?難道我們的命是命,前方戰士都是些土坷垃?我們中國的軍隊,壞就壞在當官的太怕死!什麼包圍不包圍,必要不必要,今天有我無敵,有敵無我,一定要血戰到底!」

  下午1點鐘,參謀處長吳光遼腿部被炸成重傷,血流不止。張自忠見狀,立即吩咐兩位參謀:「把你們處長架走,你們倆各架一隻胳膊。吳處長要忍點痛。你們往東北方向,翻過長山去吧。」這三人不忍心離去。張自忠一再催促,甚至發火了,他們才流著淚,一步一回頭地向東北方向撤去。

  這時,日軍調集大批山炮對準杏仁山瘋狂轟擊,張自忠身著黃色軍服,目標十分暴露,形成一個被彈巢,炮彈如雨點般炸落在前後左右。副官賈玉彬和護士長史全勝被炸身亡。張自忠右腿被炸傷,褲腿和襪子都被鮮血浸透。

  在生死絕續的最後關頭,李文田終於忍不住又開了口:「總司令,我們人太少,三十八師又趕不上來,看情形是頂不住了,還是到山那邊整頓一下再說吧!」

  「什麼,老李,你也孬了?」張自忠很生氣。

  見總司令動怒,李文田乾脆把心裡話照直說了出來:「論公你是長官,論私你是朋友,我理應跟著你,幫助你,但今天這個仗實在是打不下去了。現在趕緊轉移還來得及,我勸你馬上撤離吧!你實在不走,我可要走了!」

  張自忠愣住了,心中一陣蒼涼。他靜靜地坐在土坡上,低頭深思,一言不發,任憑炮彈在附近爆炸,任憑傷口的血向外流淌。李文田以為總司令會跳起來把他痛駡一頓,但張自忠只是抬起頭來溫和地說:「老李,你們誰都可以走,我是不能走。你們趕快走吧,不要管我了。」

  李文田見勸不動他,只好帶著兩名衛兵悄然離去。

  過後,張自忠派人護送徐惟烈撤離,又命令張敬轉移,但張敬堅決不走。

  下午兩點左右,日軍步兵在炮火掩護下發起攻擊。張自忠站起身來,帶傷督戰。此刻,他已不指望援軍到來,只希望在戰死以前,指揮僅有的一點兵力多殺幾個敵人。他神色嚴峻,威儀凜然,兩眼閃射出令人震顫的光芒,給官兵們增加了勇氣。張敬追隨在他左右,一面走,一面高喊:「總司令在此,誰也不許退!」

  行進中,張自忠突然發現,西南方小山頭上退下了幾個散兵,就狠狠地對衛士說:「你去看看那幾個人是怎麼回事,如果裝孬種,就地正法!用刀砍,不要用槍打!」

  衛士一手提槍,一手持刀,奔上前去,輕聲對那幾個士兵說:「總司令就在後面,趕快上去,否則殺頭!」幾個士兵一聽,連忙轉身沖上山去。

  沖上去的士兵犧牲了,山頭失守。日軍從山頂沖下來。跟在張自忠身邊的手槍營士兵沖上去抵擋,一面高喊:「總司令快走!」不料,喊聲引起日軍的注意,更加淩厲地逼近。副官和衛兵強制張自忠轉移,張自忠不走,大罵衛兵怕死。剛剛提升為連長的王金彪,指揮本連剩下的幾十個弟兄,堵擊進攻的日軍,見總司令不肯撤退,便回身跑過來,用腦袋頂住張自忠的胸脯,噙著淚說:「總司令,我們不怕死,請您先走一步,我們不打退當面的敵人,死在這裡也不走!」接著,他叫弟兄們將沖上來的一股日軍消滅了。

  望著王金彪健壯勇猛的身影,張自忠大吼:「好樣的,不愧是我張自忠的部下!」

  經過慘烈的激戰,馬貫一師的兩個團已死傷大半,一部潰散,剩下的幾百人,主要集中在東山阻擊日軍。為保衛張自忠的安全,馬貫一從僅有的幾百人中抽出一個營,派往杏仁山支持手槍營。該營在途中受阻,張自忠把手槍營大部派出增援。看到東山口方面第四四三團不敵日軍,他又將身邊僅有的一個手槍排派去支援。這樣,他身邊只剩下張敬和馬孝堂少校等人。

  3點鐘左右,天空下起瀝瀝細雨。東山口守軍大部戰死,餘部潰散。張自忠派出的手槍營士兵,撤回杏仁山腳下,作最後的抵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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