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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六


  緊跟著炮擊越來越密集,兄弟們過來報告說是鬼子開始進攻,陳鋒催促著快縫,這邊安排報師裡要增援,讓王衛華立刻帶上警衛連去陣地上督戰。這邊團部邊上也被緊急放上警衛哨,時刻準備轉移。

  陳鋒在團裡喝了兩大碗紅薯稀飯,兜裡塞了饅頭,手上拿一個,帶著丁三就要去前沿看看。團裡的幾個兄弟都攔住了不讓去,陳鋒一著急扯了傷口,疼得臉都扭曲了。

  因為傷到了骨頭,傷口清了之後,時不時地一下一下跳著痛,打仗的時候精神高度緊張,往往不覺得,但一旦下了戰場才發現傷口鑽心地痛。有團裡的老兵說要不抽兩口大煙吧,本來陳鋒不打算抽,最後痛得沒法子,只好讓他們取了一點。當時的國軍好多都有煙土,主要是在地方當錢使,但陳鋒一直命令禁止抽大煙,只要發現的,一律踢出團裡,所以全團始終沒有抽大煙的現象。

  當時也沒有現成的煙槍,幸虧有個兄弟依稀記得煙槍的結構,就湊合著拿竹子做了一個,用手榴彈的保險蓋子做了個煙盤子,陳鋒對著馬燈火苗子吸了一口,嗆得他直想吐,但疼痛到底是緩解了很多。

  當陳鋒腦袋上冒出豆大的汗珠,痛得渾身打抖,那點煙土成了支撐他留在陣地上的無奈的辦法。仗連續打了三天,陳鋒忍著疼痛在陣地上堅持了三天,師裡往軍裡要增援,軍裡往後方要增援,一個個母親含淚將自己的兒子送上了前線,這就是母親,偉大的母親。

  師裡從預備隊裡抽出兩個營增援給了陳鋒,仗已經打到苦得不能再苦了,連續的炮擊,煙火熏得兄弟們吃不下飯。每個連隊都在承受著巨大的傷亡,無論何種壓迫,似乎都不能把這群鐵打的漢子嚇倒。

  日軍在飛機坦克的掩護下撕開的口子,兄弟們挺著胸膛,端著刺刀,舉著手榴彈用血肉之軀堵上去。當那些漢子抱著炸藥捆子撲向鋼鐵怪獸的時候,世間所有的語言都無法去描述那種英勇無畏。

  陳鋒眼睛通紅,像瘋子一樣帶著丁三盯在前沿督戰。彈片橫飛中,他絲毫不躲,把嚇得蹲在地上的兄弟拽起來,把捐軀的兄弟抬回去,把一顆顆手榴彈扔出去。陣地丟了,他把眼睛一瞪,目光就能讓人矮掉一截。

  去,把咱中國人的地方奪回來!目光裡就這一句話,一個無聲的命令。

  團裡苦戰三天,日軍終於放棄對陣地的爭奪,除了幾百具屍體外,他們一無所獲。

  禽獸,你再來啊,除了屍體,爺們照樣讓你一無所獲。

  舉著望遠鏡看著日軍後撤的陳鋒,難得地露出點喜悅的表情,他腳步蹣跚地從土崗子上下來,對著增援過來的某營營長向毅說:"走,回團部,我得好好款待款待兄弟們。"

  第三十八章 無名的傷痛

  幾個人就在三營的營部吃,說是好好款待,其實沒什麼可吃的,飯是紅薯飯,而且這段時間飯裡面紅薯越放越多,米是越來越少。兄弟們都開玩笑說快成飯紅薯了,可就是這樣的食物,兄弟們卻吃得毫無怨言。

  菜也很簡單,寒酸得陳鋒都覺得有點過意不去。一盆子雪裡紅燒豆腐,一盆子煮豆芽,一盤臘肉。陳鋒讓人找來瓶酒,向毅冷冷地說自己中午不喝酒。向毅是黃埔畢業的,骨子裡好像看誰都不服,陳鋒也不勸,和兄弟幾個一人倒了點。

  飯吃到一半,團部來人說,師裡下了命令,部隊明天換防。整個師要撤下來休整,另外一個師來接這個防區。

  吃完了飯,陳鋒往各營傳下去,徹底清掃戰場,準備防區交接。他送走了向毅,肩膀的傷口痛得不行,就要人取了煙土,點上抽了幾口。

  三營在外面清點,陳鋒傷口的痛好了些,也到陣地上轉轉。

  見著幾個兄弟在撿炮彈皮,陳鋒就打發丁三去問,原來鬼子重炮的炮彈皮鋼口好,拿到後方可以換錢,老百姓拿來做菜刀什麼的。

  陳鋒覺得有點意思,就也在陣地上閒逛,撿了兩塊比較大的。他和丁三走到一棵被炸斷了的泡桐樹邊上,丁三叫住他,指著樹底下一個地方。陳鋒順著方向走近一看,是一截胳膊,胳膊上掛著軍服的殘片,仔細看看,是國軍兄弟的。陳鋒看了心底一酸,從地上把兄弟的胳膊撿起來,讓丁三找了個裝迫擊炮彈的木頭箱子裝了進去。

  兩個人一路走著,每隔著十幾米的地方總能見著人身上的四肢、軀幹碎塊,陳鋒忍著痛都撿了起來。一個箱子不知不覺地就裝滿了,然後又拿過來一個箱子。

  丁三跟著陳鋒後面,捧著箱子,裡面都是血肉模糊的兄弟們的骨肉,陣地上的人都停下手上的活,呆呆地看著他們。

  慢慢地,陣地上的兄弟都默默地這麼做,沒有任何命令,戰死了的弟兄身上的血肉,被撿了起來,一個又一個箱子裝滿了,沉甸甸的,最後在團部門口碼成一堆。

  第二天,來換防的兄弟部隊過來了,陳鋒痛得倒在團部地上蜷縮成一團,參謀長王衛華帶著人去辦的交接。等交接得差不多了,陳鋒還是痛得不行,只好又抽煙土。幾個月後,陳鋒在後方的大醫院一查,傷口因為當時沒有及時處理,感染的地方損壞了神經,所以才痛得特別厲害。

  到中午,兩個團的團部把交接全辦妥了,陳鋒和兄弟部隊的軍官相互敬禮,帶著團裡的兄弟抬著傷員和戰死的兄弟的骨灰往後方撤。

  走到下午,前邊報過來說有一個營的國軍迎面過來了,好像是要往前線上開的。陳鋒騎著馬到了隊列前面。那個營遠遠地看過去是一條蜿蜒的隊列站在路邊上,過去詢問的兄弟跑回來說,是一支學生軍,要到前線換防,說是知道咱們團是剛撤下來的,主動給讓路,表示尊重。

  等走近了,那個營都站在路邊,隊伍很整齊,左肩膀上都掛著不熟悉的新番號銜。他們肩膀上的槍很奇怪,比中正式好像粗一點,後來陳鋒團裡也換上了這種槍,才知道這槍不用摟槍栓,而且能裝填八發子彈,大家都管這個叫大八粒。

  當團裡的兄弟抬著傷員和骨灰經過那個營的隊列時,站在路邊的對方營裡有個兄弟就舉手向這支剛剛從戰場走下來的國軍部隊的弟兄們敬禮。跟著又有人敬禮,最後無人下令,整個營向陳鋒的這個團敬禮。

  一直走到晚上,團裡露天宿營,架上電臺和師裡聯絡,陳鋒這個團將被調防到一個整訓區,和另一個團一起接受整訓,人員補充完了才重新歸建師裡。

  整個晚上陳鋒仍然是疼痛難忍,到了下半夜,渾身冒出黃豆大的汗珠子,牙齒咬得咯咯響,師裡新任命的副團長李雄明帶著兄弟伺候了一夜,最後只能用大煙來緩解疼痛。第二天痛得也不能騎馬了,團裡要把陳鋒往後方送,但他沒同意,心裡想著等部隊到了整訓區再走吧。

  隊伍離整訓區還要走上三天,李雄明真的擔心陳鋒在路上有個三長兩短,但面對自己的老長官,自己也不敢多嘴,就安排幾個心細的兄弟,拿擔架抬著陳鋒隨部隊行軍。

  等到了中午,到了一處彎彎的山崗子邊上,下面有個小機場,部隊經過的時候,一隊飛行員穿著飛行夾克正坐在卡車上面打牌。見著自己的部隊撤下來,都走到路邊看。陳鋒讓人把擔架抬過去,問鐵絲網邊上的流動哨,原來這是國軍的前線機場,有七架戰鬥機。陳鋒在擔架上看著刷著青天白日徽標的戰鬥機,心裡有了點自豪,雖然少,但總比沒有強吧。

  機場上的兄弟也都圍在鐵絲網邊上看,團裡隔著鐵絲網看著自己的戰鬥機和飛行員,有一種特殊的感覺,總有一天我們一定能自己造出飛機大炮,一定會有一支強大的空軍的。

  團裡又走了一陣子,機場慢慢地離視線遠了,陳鋒在擔架上聽見尖銳的聲音,就讓部隊停下來。原來是機場響了警報,一定是有鬼子的轟炸機飛過來,機場上的飛機都緊急起飛過去攔截。

  七架戰鬥機發出轟鳴聲起飛,翅膀上刷著青天白日,陳鋒在擔架上命令全團停止前進,向自己的空軍行軍禮,祈禱他們能多打下來幾架鬼子的飛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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