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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


  土肥原自做張作霖顧問以來,搞間諜特務活動屢屢得手,甚至可以說「無往不勝」,遭此慘敗尚屬首次,其豈能認輸?此事,雖然搬掉了壓在宋哲元心中的一塊巨石,可是與中央又生芥蒂。蔣又來電嚴厲訓斥宋哲元,「中了日本人誘陷之毒計,又超過地方官吏之地位。」其實,自治風潮,總的說,宋處理得還不錯,總比何應欽簽訂「何梅協定」好得多。宋也明白就裡,毛病出在阻止白銀南運和要求「結束訓政」上,尤其是「結束訓政」,這是蔣介石最忌諱的。後來,宋哲元借秦德純去見蔣的機會向蔣解釋阻止白銀南運之事。蔣倒是很痛快地說,你們欠了錢,可以向中央報告嘛,你回去寫個報告,我給你批了就是。秦德純趁熱打鐵,沒有離南京,就做了一筆花帳,蔣也沒有細看就批了。秦又馬上到財政部了結,這事就過去了。

  可是「結束訓政」的通電一直是宋哲元的心病。

  土肥原並不是等閒之輩,回到天津又想出新的方案。土肥原讀過列寧的書,也懂得退一步進兩步的哲學。胃口大了,自然遇到阻力也大,全盤攻不破,可以打開缺口,一口一口地吃!土肥原暫時撇開宋哲元,找到了冀東專員殷汝耕。11月23日晚,殷汝耕在天津日租界一家飯店召集冀東22縣各保安隊總隊長開會,土肥原親自到會,秘密佈置冀東自治大計。土肥原當場宣佈自治方案,殷汝耕贊成不迭:「好事要快辦,明天就宣告新政權成立,今天晚上我立即返回通州。」

  土肥原喜不自勝:「太好了!那麼我們就以香檳舉杯預祝成功吧!」

  真不巧,飯店的香檳酒當天賣完了。殷汝耕急忙說:「用日本酒慶祝更有意思!」於是拿來日本酒,以幹魷魚當酒菜,幹起杯來,散席時已值深夜。殷汝耕不顧月黑天寒,連夜驅車駛回通州。

  24日晨,殷汝耕風塵未洗,立即召開負責人會議,25日在通州成立「冀東防共自治委員會」。當晚,殷以委員會委員長的名義發表措詞強硬的自治宣言,並宣佈「自本日起,脫離中央宣佈自治。」同時還向當時華北的實力人物宋哲元、閻錫山,韓複榘、傅作義、秦德純等發出通電,要求他們「當此存亡之秋,宜定大計……」同時,在通州薊密行政公署大門旁掛起了「冀東防共自治委員會」的招牌。

  同日,迅雷不及掩耳地調整組織機構開始辦公委任大小官吏,接管電報、電話、郵局及火車站並召開記者招待會,和派人去北平天津向日本人彙報。

  這一天,真做了不少的事!

  冀東22縣,包括哪些縣,列在下面您可到地圖上去找:

  盧龍、遷安、撫甯、昌黎、灤縣、樂亭、臨榆、豐潤、寧河、通縣、三河、寶坻、薊縣、香河、昌平、順義、密雲、懷柔、平谷、遵化、興隆、玉田。

  這22縣就是在「塘沽協定」中規定的非武裝區,中國人叫非武裝區,大概是因為饒口,所以也叫非戰區,日本叫戰區,和中國人叫法相反,都是指這塊地方。歷史上這裡叫幽燕或叫燕雲。一千多年前,五代後唐的兒皇帝石敬塘——兒皇帝的專用詞就是由此開始——曾經簽訂協約割讓燕雲十六州,就是這塊地方。歷史往往重複、相似、巧合。一千年後割讓燕雲十六州的戲劇又在這兒重演,除了地理位置有共同點之外,其他方面難說哪方面相同,歷史的相似往往使人迷茫,當人們莫測自己命運的時候,又往往去請教術士、巫師,相信術數、占卜,相面扶乩,那是因為對自身對外界吃不准,一旦看准了一點,打准主意要做什麼,那一切都可以不管了,不管你是做好事還是做壞事。

  殷汝耕,1919年從早稻田大學畢業回國,曾多次參與對日交往,與殷同、袁良(1935年前北平市長)程克(天津市長)並稱日本通四巨頭。殷「東洋化」的信念何時樹立,這很難說。無論在早稻田還是回國,他身著和服,口操日語,手挽日本妻子已經成他定型形象。是日本妻子參與對他的製造,還是為了塑造自己而娶了日本妻子,無法考證。用政治夫妻這句現代化的言語評述怕也不錯。

  殷早與土肥原等日本軍政要人打得火熱,也是早備進身之階。所以土肥原一提出冀東首先自治,便一拍即合。

  讀者要問為什麼把一個親日分子放在與日人鬥爭的最前沿?當時人們並不懂,後來才普通使用的階級鬥爭理論和知道劃分敵我友。東渡日本的人多著呢,孫中山、蔣介石、何應欽、黃郛、閻錫山、張群、熊斌……1935年的內閣曾被人稱之為日本留學生內閣,除宋子文一人留美以外,其他都是日本留學生。當然留日不等於是漢奸,其中大多數人是因日本明治維新以後,國家日漸強盛,而去日本學習救國道理。那是有志之士!當然也有起哄去鍍金的,也有殷汝耕之流,也有界乎二者之間面目不清的。殷汝耕可謂盜亦有道吧,漢奸做得知名度很高。

  缺口已經打開,土肥原還想爭取宋哲元響應,又以11月30日為限逼宋自治。在天津又以一日一元的價錢雇傭自治遊行隊伍。不過這已是強弩之末不能穿魯縞。

  蔣介石知道日方必不肯甘休,在南京又召開緊急會議研究對日對策。除已撤北平市長袁良由秦德純繼任以外,解散軍事委員會北平分會,設立北平行政長官。並設立冀察政務委員會,同時通緝殷汝耕。

  撤換北平市長和軍分會,都是因香河事件日方提出的要求,華北自治運動的退潮,華北日軍處境尷尬,必然還要滋事。給他們臺階下,留面子,用留面子緩和衝突。留面子,這是東方人的心理特點,中國人甚之,所以考慮得周全,不僅自己要,還要留給對方。不蒸饅頭蒸口氣,自己雖沒有吃上饅頭,但讓別人感覺是吃了,這是為自己爭面子。兩個人吵架,一方是對的,勸架的人說,就少說一句吧,那是暗示他也讓對方,感到有局部真理,有了面子,找到心理平衡,事就了了。這是東方處世哲學!撤北平市長,撤軍分會,就是給日本人留面子。其實,通緝殷汝耕也是這麼回事,不過不是給對方留面子,而是給自己留面子,人家明目張膽當漢奸,早已令中國有體面的人都沒面子。我們國人中有這樣的敗類?——其實早就有。中國本來就出產這個。殷堂堂皇皇地在通州做委員長,能去抓嗎?抓得到嗎?抓到又能怎麼樣?史學家說通緝殷汝耕是殺雞給猴看,暗示宋哲元的,怕也未必,如是宋哲元想自治,還在乎這一紙文書,它有那麼大的威懾力量?不過,又派遣何應欽來北平任行政長官,倒是大有學問。

  「何梅協定」、「秦土協定」,何應欽吃了日本人的窩心腳,那個時候他還名符其實地統領30萬大軍呢。現在今非昔比已是西北軍的天下,他能八面威風,領著宋哲元、秦德純、馮治安到交際花楊惜惜家裡去商議軍政大事?當然這還次要,主要還是和日本人交往,他從來沒有得心應手過。再去簽訂什麼條約?做蔣先生的傳話筒?去指揮西北軍?不過有一點他心裡明白,而且是蔣介石接見他,令他北上,他就明白了,掣宋哲元之肘!他不願意來,但他知道在委員長面前是不能反駁的。只好走著看,好在不是上刑場。

  當日晚上,何應欽率熊式輝、何競武離開南京北上。北上途中,何應欽神情沮喪一言不發。12月3日晚到達北平。當時,宋哲元正在武衣庫家中與秦德純、肖振瀛、馮治安密商事情,談話間,副官報告何應欽即到北平。宋哲元聞後勃然變色,說:「他又來幹什麼?」又對秦等表示:「我不去接他,你們誰願去接誰去。」宋果真沒去。但當天晚上,宋在秦德純的勸說下還是偕秦、肖二人來到居仁堂謁見何應軟並彙報了情況。何應欽面帶微笑和靄可親地對宋哲元的守職苦撐大加贊許;對宋哲元做到了不屈服他人,絕對聽命中央,對外毫無秘密協定,特別加以肯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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