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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


  陳道:「宋先生真是爽快之人,如宋先生的氣度韜略,怕是在國家也是鳳毛麟角吧!」

  陳又道:「如宋先生願疏通與日方關係,願為閣下奔走。

  若論親緣關係,梅津將軍還是我母親的遠房親戚。」

  宋說:「華北局勢,閣下如何看法?」

  陳道:「當前,閣下在日軍和中央軍夾縫之中,投靠中央,必為所吞併,親日尚可生存,日本國小,必以華制華,如滿州國。」

  宋說:「陳先生高見,我近日勞頓,不勝辛苦,他日再談。」

  ……

  宋對齊協民拍案大怒:「對日本人前倨後恭,不但國人不恥,自己良心也過不去!」

  齊道:「深感仁兄處境之難,不過仁兄也不能得罪日本人。」

  夫人派隨員來告訴宋哲元,把陳的禮物退回,因其禮物太重,有金條二十根……

  後來宋的「前倨後恭」的話在報紙上發表,恰是中央發佈「敦睦鄰邦令」之後,無疑在「赴江西剿共」的傳聞中火上澆油,這是宋最擔心的事。秦德純來津勸宋採取韜晦之計。肖振瀛建議宋公開發表主張中日合作的談話,一方面緩和與日本的緊張關係,一方面給南京政府一點顏色看看。並在宋的同意之前,擅自向土肥原透露願與日本人合作的意思。後來又在宋的同意之下,向日本方面作試探性的活動。

  自此,宋的私寓天天高朋滿座,每日搓十五六圈麻將,似在昏昏然度日。裝成胸無大志,已被王揖唐、曹汝霖、陳覺生、齊燮元、陳中孚等漢奸包圍。一旦中央通令調二十九軍南下「剿共」,宋即倒向日方。

  對政治不太敏感的實業家齊協民驚愕地問宋:喜峰口一戰,譽滿全國,威望甚高,現在簽訂了「何梅協定」、「秦土協定」,仁兄文武全才,智勇足備,當前國家正是用人之際,仁兄與日本人頻繁來往,似是不妥。

  自6月19日宋哲元回天津到6月27日二十九軍進駐北平,前後不過8天,這是宋哲元一生中一個重要的轉折,即從一個單純的軍人向軍人兼政客的轉折。

  6月27日,宋哲元得到肖振瀛從北平打來的電話,得知令二十九軍三十七師進駐北平,宋拍案而起幾乎掀翻桌子。立即通令馮治安師急行軍5小時後到達北平西苑。張家口北平之間120公里,沿途大多土石路並不好走,並要翻越關溝南口等關塞。好在長途急行軍是二十九軍將士的拿手好戲。幾路人馬相互比賽,呼著口號,你隊爭先,我隊跑步,4個半小時,就鋪天蓋地地到達了頤和園門前的西苑。西苑營房,溪邊小路,行柳樹蔭之下,藕池岸邊,農舍的場院都站滿了氣喘吁吁、衣襟濕透的西北軍的軍人。

  平津,是非之地。宋哲元能否運籌帷幄,駕馭得體,是否還會簽訂「秦土協定」、「何梅協定」之類的賣國文書,或是再生長城抗戰的局面,後來又怎麼爆發盧溝橋事變,下文步步分解。

  §第四章 宋哲元夾縫求生

  且說宋哲元已將二十九軍精銳之師三十七師調來北平控制住北平局勢,市民如何歡迎宋部駐平不必細講。石友三、白堅武、潘毓桂等人逃回天津。我們前面已提到,大大小小漢奸都麇聚在天津,為什麼?下面我給您略作介紹。

  北平軍分會只批准二十九軍移防北平,並沒有提及天津之事,其實天津情況更為複雜。天津,五類雜處之地。英、法、日等國的租界,萬國租界(公共租界),日本華北駐屯軍司令部都在天津。前清簽訂的《辛醜條約》現在還在生效,天津市內中國人沒有駐兵權,日本人倒駐有武裝軍人,其他各國租界也各有駐兵。說是中國的地方,臣民是中國的,市長是中國的,可是要幹什麼,都得仰承外國人的鼻息。

  天津的人文社會結構和北平完全不同,可以是北平的一翼,平津合為一個城市,城市的形象才更完整。可以講,整個天津就是一個大交易所,從事兩種交易:政治交易和經濟交易。社會中堅是閒人,天津幾十萬老少爺兒們一大半從事此種「職業」。什麼是閒人?您可能不懂,引用一段描寫閒人的文字供您欣賞:

  公元1935年,民國24年……

  自古以來,天津人大多沒有固定職業,俗稱沒有個准事由……除了軍警憲政穿官服,鐵路局、郵政局穿制服之外,其餘的天津人什麼職業都幹,上午還在全城銀號當大寫,下午就到謙祥益管帳去了。還有的上午賣魚,下午拉洋車,晚上倒泔水,夜裡趕晚兒去給死人念經……

  天津人愛打架,打架先要有人去挑,不挑打不起來,打起來還要有人去勸,不勸打不出個結局。誰去挑?當然是天津閒人,「李爺,昨日南市口上新開張一家南味房,掛出招牌賣香糟牛肉。」豈有此理,李爺帶上一干人等打上南味房去。李爺姓李名順,大號祥藻,犯了咱爺們兒的名諱,明擺著瞧咱爺們兒好欺,打!兩句話不對付,真打起來了。打起來就得有人勸呀,這麼著吧,香糟牛肉改名南味牛肉,李爺每日來南味房取4斤牛肉……

  天津市百業興旺,商號一家毗鄰著一家,不知哪家商號一時失於檢點,夜半三更來了幫無賴將門臉粉刷一新,你當他是用油漆為你粉刷門面?那多破費呀?他用大糞……橫一掃帚豎一掃帚刷得滿牆污穢。第二天太陽一出來曬得臭氣熏天,倒黴去吧,鬧得你三天不開張,怎麼辦?立即找人來了事。東說合西說合,講出條件,明日全天凡是乞丐來「訪」,一律每人一角,外加兩個饅頭一碗粉條燉肉……

  天津市出混混,出青皮。天津混混有幫有派,打起架來不要命,最能耐的叫「疊」了。一雙胳膊抱住腦袋,曲膝弓背側躺在地上,任你亂棍齊下,血肉橫飛,打爛了這邊,再翻過身來讓你打那邊,不許喊叫,不許出聲,不許咬牙,不許皺眉頭,為什麼要這樣打人?為什麼要這樣挨打?說不清緣由,這叫天津氣派……

  綜上描述天津閒人情況,可知一斑。天津閒人大概可分兩類,一類屬￿勞動者,另一類則非勞動者。無論哪類,都有幫有派,一呼百應。其實這不過是泛泛而談。真正的閒人,那是專業職稱,就如今天的總經理、廠長、工程師一樣,走專業的上層閒人的工作就是趕「飯局」,下層閒人被人傳來傳去。論他們從事說合調停之事,也不全然。在天津社會的運轉中,他們——用現在的話比喻——他們是信息諮詢服務中心,中介公司,點子公司。

  前面已經提到,從前清的皇上(這時候已經到滿洲國做兒皇帝去了)五爺到北洋政府退下來的總理、督軍,以至失意的政客,戰敗的武夫,等等,都到天津租界買下洋樓,貌似退隱,其實以求進取。這些人在天津兩眼漆黑,並不認識誰。但必須結識閒人,遞去名片,在至川居飯莊或是什麼飯莊擺上飯局,給了面子到時辰來了。不給面子的也許來道常,也許不來,不過不來的情況極少。道常,就是來打個招呼,寒暄幾句就去趕別人的飯局,如是這樣,只有下次再請。您只要和閒人一掛上鉤,就好比現在人的微機連了網,甚至比這個功能更全面,關係全通了。比如說,您想買10萬支槍,擺飯局,他給您約來了洋行經理,兩個月以後10萬支嶄新的捷克造步槍到手了。您想謀塊地盤,能說動總裁,用開灤煤礦給您當抵押。日本人買不到英美的軍火,好辦。至於組織幾千人遊行更不在話下,能叫半個天津市的老少爺兒們出來惹惹。

  兩位大帥想爭城奪地,能調停得打不起來。兩家男人領兵在沙場上殺得血肉橫飛,自家兩位太太卻在攀兒女親家。天津閒人就有這能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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