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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二


  「安慶有我們26軍和27集團軍,馬壋、湖口有我16軍及海軍陸戰隊5000餘人,總兵力約7萬餘人。」

  待陳誠落座,蔣介石的目光越發嚴厲起來,聲色俱厲敲著桌子吼道:「敵人兵力不過一旅,而我卻有數個軍沿江守備,又有長江沿岸長期經營之要塞工事,卻連連喪失要地。你們說說,你們說說,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眾人都清楚他的脾氣。這時搭話,找托詞,純粹是找不自在。會場一時極為安靜,只有蔣介石粗重的喘氣聲。眾將軍大氣都不敢出,更無一人敢開口。

  「我早就說過,江防守備要加強,實際情況如何呢?單說馬壋,我們把多少戰艦、民船沉在了江底,花了多少戰略物資,可真正效用究竟如何呢?年初我在開封時曾說過,每次作戰,不是天時、地利不在我們一邊,也不是一般官兵不用命。而是我們的高級軍官平日不注重研究戰術、戰略,戰時有一種保存實力的卑劣心理。現在看來,這種心理不但沒有完全棄除,而且每時每刻都在表現出來。」

  說著,他轉向陳誠,問道:「這次增援馬壋的是哪支隊伍?」

  「16軍167師。該部26日下午才至馬壋外圍。見馬壋失陷,隨即向回撤去。」

  這時,一直靜坐在一旁的白崇禧也頗有怨氣地開了口:「這次馬壋失陷,不能不說與167師相關。該師所以進展遲緩,全在於師長抗命行動。25日,卑職恰在回家鎮,曾明令該師師長率部從公路火速增援馬壋。但事後得知,他們怕日機轟炸,放著公路不走,而走小路。一個師走一條小路,如何展開部隊。這種常識我想就是一個排長也不會不知道。」

  蔣介石一聽,「啪」地一拍桌子,怒駡道:「娘希匹,軍人怕死還打什麼仗。怕轟炸,我和你們在這裡不是每天也遇到空襲。他怕損失,馬壋守軍受損失他們就不顧,要塞安危他們就不顧,軍法他們就不怕。這種人身為高級軍官,難道就不覺得可恥。想不到,今天居然還有人敢步韓複榘後塵,這種公然無視軍紀的人如不法辦,武漢就不耍守了,我們明天都得往後退,直到再無退路,統統去當亡國奴。」

  蔣介石頓了頓,吩咐道:「派人查一下,如果情況屬實。師長、旅長一定要嚴辦。」

  蔣介石要殺一儆百,重振軍威。他明白他的國軍門出百家,支系龐雜,一刻不敲打就不行。薛蔚英關鍵時刻撞在了槍口上。7月23日,武漢軍委會發下通令,167師師長薛前英馳援馬漢,藉故遲延,致陷軍事上重大損失,立即執行槍決。同日,薛蔚英在武漢一命歸天。臨赴刑場前,他正在呼著李韞珩的名字。可這時別說李韞珩,天王老子也救不了他。他手下的兩個旅長也受其拖累,雙雙進入軍法處大獄。

  薛蔚英伏法,李韞珩卻蒙混過關,他也驚出一身冷汗。不管怎樣,槍斃薛蔚英,還是使武漢外圍的國民黨全軍大受震動,尤其是師以上高級將領。軍心、士氣一時有所提高。蔣介石期待的就是這個效果。津浦路會戰槍決了韓複榘,換來了台兒莊大捷;武漢會戰大幕初啟,他當然希望這一行動能帶來新的奇跡。

  ◎第五章 鷹魂

  南京城東的紫金山西麓,座落一片四五十畝大小的墓區,墓區內碑石林立。點點野花,鋪灑在萋萋芳草叢中。長青的翠柏,環繞著整個墓區。迎門一座高大的石牌坊醒目地矗立在祭壇前。暗白色牌石上,遒勁的藍字挽聯擲地有聲;

  捍國騁長空偉績光照青史冊
  凱旋埋烈骨豐碑美媲黃花崗

  「凱旋埋烈骨」,悲哉!壯哉!

  每年清明,總有些不願忘記過去,或醉心於思索歷史的人都要在這裡徘徊、倘徉。擇一靜處,與身邊的這些魂靈共處一會兒,交談片刻。也許,他們能從這兒得到一般人得不到的慰籍、哀思,甚至學問什麼的。墓區裡的亡靈,離開這個世界少說也有四五十年了。可來這裡掃墓的人,依然是那麼的肅穆、虎城,即使是偶然闖入這片墓區的一些情侶或效游者,當得知這片領地的主人時,也不由得肅然起敬。南京城東這塊全國獨一無二的公墓,就是抗日戰爭陣亡的航空烈士公墓。這裡,百多個昔日曾叱吒中國天空的亡靈中,有中國人、蘇聯人,還有美國人。

  5月的一天,天氣格外的好。金陵城春日暖暖的陽光,輕柔地撫弄著人們的面頰,烘催得大地翻起春潮,溢滿生機。連片的芳草和一些不知名的野花,像是動了春情似的,擁住墓區,鋪蓋在亡去的飛將們身上。

  一座青灰色大理石碑旁,一位滿頭銀絲的古稀老人,扶著手杖靜靜地坐著。時而輕撫墓碑,像是要觸摸到亡靈的肌膚;時而對著墓碑呢喃低語,像是在傾訴著什麼,告訴對方什麼。50多年前,他是南京一家報社的戰地記者。從南京到武漢,從武漢到重慶,他的目光一直也沒離開他們。那時,他們都是些二三十歲的英俊小夥兒,萬民崇拜的偶像。他們被譽為民族的精英,被譽為「軍神」。他們曾在中國掀起了一場「空軍熱」,熱得百姓眾生對他們頂禮膜拜。中國人的目光天天盯著他們,中國的報紙天天報道著他們。不知不覺中,身為記者的他,已把自己融入空軍,融進了中國的藍天和一群群身著白色禮服的神鷹之中。

  身邊墓穴裡,躺著的飛將就曾是他極熟悉、也極崇拜的空軍朋友。50多年過去了,這世界已是天翻地覆。可50多年前中國天空那一幕幕血與肉的廝殺、魂與靈的較量,卻像是清澄的藍天、白雲一般明晰,始終無法從他的記憶中抹去……

  §中國天空的呼喚

  1937年七八月間,中國大地炮火連天、傷痕累累。空氣中,刺鼻的焦糊味和濃濃的血腥氣四處彌漫著。昏暗的天空,一群群、一波波「八八式」、「九四式」、「九六式」日本戰機,象飽食著中國人血肉的魔鬼,驕傲地抖動著翅膀,幽靈般在天空飛來竄去,向地面抛灑著死神的飛吻。尖厲刺耳的俯衝,撕扯著很少見到過飛機的中國士兵和百姓的神經。成噸的炸彈帶著令人驚恐的嘶鳴,飛向中國守軍陣地,飛向安寧的城市,飛向大路上蜂擁逃難的人群。大地在震顫中龜裂開來,橫飛的血肉染得天空一片殷紅。一張張扭曲變形的臉孔,一雙雙驚駭恐懼的眼睛,透著對這種戰爭利劍的恐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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