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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


  正當張群躊躇滿志地收拾行裝,準備就任四川省主席兼四川保安司令時,川軍不幹了。一撤一任,川軍明顯感到了來自武漢那只巨掌的威脅。川軍資深將領王陵基聯絡起川軍眾將,電告武漢,拒張入川。這一招,既把蔣介石晃蕩得下不來台,也把張群羞惱得幾天吃不下飯,覺得沒臉再見人。今天上路辦山,他實際上是想探探蔣介石的口氣。

  「總裁」,張群想了想覺得還是這麼稱呼妥當,「宇垣出任外相已有幾天了。近來外面議論紛紛,說日本人吃不住勁兒了,暗示外交部,有恢復和談的意思。」張群從側面緊盯著蔣介石,輕聲說道。每次談話,他總是急於琢磨蔣介石的心思。

  蔣介石收回目光,走了兩步,掃了眼身邊的這個謀士,不緊不慢地開了口:「外交部方面並沒收到日本人明確的意思。不過話得說回來,近衛一月份的聲明本來就不高明。他們以為一兩聲威脅就能叫我讓步?須知,中國已非昔日軍閥混戰之中國,我蔣中正也不再是20多年前東渡日本時的蔣中正。今天人們推舉我為『總裁』,人心公理明昭天下。日本人想避開我國民政府解決中國問題,那是根本行不通的」。

  蔣介石頓著手杖,聲音又尖又高,卻不無得意。他覺得有點兒象在拳臺上擊倒對手一般的痛快舒暢。張群雖覺得這話有股自欺欺人的味道,但臉上卻極其自然地堆滿了笑,連聲附和:「那是、那是!"

  「至於和談,我當然不拒絕,中國並不要打仗。我也希望能與日本人攜起手來,共同防止禍亂,維護東亞之和平。可這種和平,決不能以出賣中國主權為前提」。說著,他歎了口氣,「上海丟了,南京丟了,我怎麼會願意看著中國毀於戰禍呢?可如果日本人執意要打,就是再丟個武漢又有什麼呢?」

  蔣介石說著說著,激動起來:「娘希匹,日本軍人、政府鼠目寸光,只知道打仗。我看他們那裡根本就沒有戰略家,沒有政治家。要知道,在中國真正要打的不是我,而是延安,是共產黨!」

  這一下,張群算是號准了蔣介石的脈搏。略一沉思,他小心地開了口:「總裁率全國抗戰,已近一載,公心偉績,世人皆知。何不借宇垣出任外相之機重新言和?」

  「嶽軍,這個你就不懂了。言和必須雙方都有誠意,眼下,他們要價這麼高,我們怎麼答應?!共產黨煽起民族情緒,是要我們繼續打下去。可日本人不給我們臺階,我們想撒也是沒法撤下來的」。

  「那為什麼不再說服日本人降低條件?他們也是一向標榜反共的。」

  「這個我清楚。日本人反共不假,但他們決不僅僅是反共。我們北面的蘇俄是共產黨,他們為什麼不去打?南京沒共產黨,他們不是照樣打了。我現在懷疑宇垣能不能完全代表日本。要知道,日本的一些軍人,財閥是在極力擴大戰爭的」。

  說完,蔣介石長歎一口氣。張群也是一時無語。

  好一陣,蔣介石才緩過神兒來,扭臉問道:「嶽軍,你今天來有什麼事兒嗎?」

  「哦,總裁,一點兒小事。前幾天一舊友從成都來漢,說川軍部分將領在王銘章葬禮上出言不遜,譭謗中央。說中央軍見死不救,才致王師長騰縣殉國。會後,有人還煽動軍民,靜坐、遊行,弄得個烏七八糟。」張群甩出話題,既痛快又緊張。

  「王師長?我不是命令褒獎追贈上將,還在碼頭宣讀祭文了嗎?他們究竟想怎麼樣?」蔣介石本來看川軍就不順眼,火一煽就竄了上來。

  「他們實際上是想抬高價碼。他們說戰前川軍無人照管,糧彈槍械沒保證,而中央軍卻有專人、專車負責補給。另外,他們說王師長死守騰縣,湯軍團見死不救,是中央在有意削弱地方部隊。看來,川政……」

  蔣介石不是省油的燈,黑白道上都混過,從張群的這裡他已經聽出了味道。一陣厭惡從他心底湧起。他盯了張群一眼,坦然地說道:「讓他們說好了,他們要是再在這件事上糾纏,就讓他們去問李德鄰(李宗仁)好啦。李德鄰才是他們戰區的司令官。」

  從心裡說,張群入川受阻,最受刺激的還是蔣介石。本來川軍對他就是陽奉陰違,眼下近衛發表聲明,他對一切都敏感得不得了。非常時期,川軍這一非常之舉怎能不讓他恨人骨髓。但他一生中,最恨的就是乘人之危,跑來饒舌賣乖討便宜的人。當下,他不耐煩地冷冷說道:「嶽軍,你要有耐心,對付川軍我是會有辦法的」。

  張群大驚,忙不迭表白:「總裁,岳軍在軍委會工作順手,決無他圖。」

  蔣介石此刻也離不開張群這麼個能籠絡四方,尤其能和日本人說得上話的人。當下冷冷一笑,繪了他一個臺階:「那就好,眼下武漢更需要人。」說罷,又把目光投向遠方,輕聲問道:「嶽軍,你們政學系認為目下對日本人採取什麼策略好呢?」

  「總裁,岳軍之意,還是那十四個字:『戰必敗,和必亂,戰而後和,和而後安』。京滬、華北,我們已經跟日本人刀槍相見了,損失也不小。如今宇垣出任外相,我認為是個絕好的機會。」說著,話鋒突然一轉:「可近來,陳辭修(陳一誠)他們一夥大喊大叫速勝不說,還縱容共党分子周恩來、郭沫若等人在武漢大搞什麼救亡活動,弄得滿城風雨。這對一今後恢復和談恐怕會帶來不好的影響吧?!」

  蔣介石微微一笑,並未表態。他對張群的一些觀點雖然欣賞,可想的、做的都比張群要遠得多。不大造輿論,焉能遮人耳目,保證與日本人的接觸順利進行。不這麼做,他又怎麼能被全國擁戴為總裁。再說,陳誠的做法他也並非從根本上反對。眼下局勢撲朔迷離,誰能保證日本一定接受他的條件。把寶都壓在與日本人的和談上,萬一日本人轉身動手打起來,那他何以招架。民心士氣垮了,日本人倒是真可能拋開他,另打中國的主意。這種風險他絕不會冒。

  在動盪中起家的蔣介石,深諳舊中國的統治之道。逢到兇險,他總是跳進池中,先把水攪個混沌不堪,爾後遠交近攻,各個擊破。對手下人的相互之爭,他從不介意,甚至喜歡這樣。他知道這麼些年來,中國再難冒出個與他抗衡的軍政巨頭,這是一個重要的原因。所以對陳誠,他鼓勵打氣。對張群,他也極力縱容。幾天前,他還授意張群以私人名義給日本新任外相發去賀電,暗送秋波。總之,一切對他有些價值,哪怕這價值是一時的人,他都不放過。一切能走的路他都不想堵死。這一切,張群無從知曉。

  「兆銘(汪精衛)他們近年來忙些什麼?」

  蔣介石把眼光移開,輕聲問道。汪精衛是蔣介石多年政敵,資歷比他高,眼下雖居國民黨副總裁,但卻絕非安於現狀之人。汪精衛韜光養晦,蔣介石心裡十分清楚,而且,他還知道,張群與這夥人勾勾搭搭,關係也不錯。但他對此並未太在意,原因很簡單:張群離不開他蔣某人。相反,他卻能從張群口中更多地瞭解到汪精衛這幫「主和派」的行蹤。老蔣沒在意,可張群卻象個在外面偷情養漢而被發現了的婦人,渾身的不自在。他偷偷翻起眼皮,溜了蔣介石一眼,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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