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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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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央社發出的消息,通欄大標題更是咄咄逼人:「日本飛機違反國際公法,炸毀黃河堤岸。」 6月12日,中央社更是添油加醋地發出最新消息。報道:「敵機30餘架,今晨飛抵黃河南岸趙口一帶大肆轟炸,共投彈數十枚,炸毀村莊數座,死傷難民無數,更在黃河決口處擴大轟炸,致水猛漲,無法挽救。」 與此同時,全國各地電臺、報紙紛紛轉發、報道,譴責日軍的兇狠、卑鄙。國民黨中央宣傳部更是組織了一幫文武官員,頻頻舉行記者招待會,抗議日本人違反公法,濫殺中國無辜,比南京大屠殺時似乎還要憤慨。一時間,到處響起譴責日軍的風潮 蔣介石一計得逞,表演得維妙維肖,比真的還要像。 日本人豈肯甘吃啞巴虧,更令他們窩火的是他們歷來為自己的攻擊力驕傲,何用掘堤放水。醒過神來,他們也同樣利用廣播電臺大肆鼓噪,一口咬定是國民黨軍自行決口放水,並反汙日軍所為。而且不僅在日本本土廣播,還在南京、上海、北平等淪陷區大肆宣傳。一時間,中、日雙方似乎都忘了戰場上的較量,而把力氣都花在了這一場道義的論戰中。 中外記者夾在其間,一時是非難辨。一方滿嘴假牙,滿口假話的蔣介石,一方是文明衰返、毫無道義的日本人,到底該信誰的?還是美國記者反應快,聽這種官方的相互攻擊,一輩子也聽不出個名堂來。自己長著腿、長著眼,何不到花園口看看去,這一倡議立刻迎來了一片同聲附和。 蔣介石不慌不忙,進退自如,看就看吧!反正是在我中國軍隊控制的土地上看,我總歸主動些。要是不讓這些記者去,捂著蓋著,反而被動。其實他對這一刻早有安排,他與程潛往來的信函、密電可不是閒聊敘舊的。 自收到蔣介石的指示後,程潛確實一刻也沒閑著,對商震、劉尚志、蔣在珍等參與掘堤的各部團以上軍官都親自做了安排。尤其是對蔣在珍,他更是重點關照。 蔣在珍自掘堤後,一夜間像是攀龍附鳳,身價倍增。商震那兒去的少了,而是更多地進出程潛的戰區長官部,大事小事都是直接對程潛負責。想想當初程潛的祝賀和蔣介石遙遠的誇獎,他心中頗有些妙不可言之感。掘堤成功,他雖然沒得到什麼勳章獎狀什麼的,也沒能加官晉職,但他心裡清楚;這個風頭上他不能圖這些,只要委員長心中有數就行。他可不想眼下捅出個漏子,前功盡棄不說,還要落得個千世駡名。所以當初從鄭州回來,他並沒有沉睡在大夢中,而是率部分人直奔花園口又忙活起來。 造成飛機轟炸的現場並不難,這場面他見得多了。一聲令下,工兵便將決口附近的小龍王廟及部分房屋用炸藥炸塌。他覺得不放心,又一會兒沖上大堤,一會兒走下上坡,左瞅瞅,右看看,覺得還不夠協調,便又揀了幾顆老樹炸倒,再在地上炸出些「彈坑」。直到外表看不出什麼破綻他才回到部。 外表成了,他又在內部作起了文章。他令報務員偽造了幾份數天前發往戰區的關於敵機前來轟炸、致成決口的假電文。一切收拾停當,他仍覺不放心,又在腦子裡把「日機轟炸」的整個過程過了遍篩子,這才放下心來,坐到桌前開始瞎編「日機轟炸」的詳細經過。 蔣在珍作戰不行,這一手卻幹得有板有眼,這使他一時成了蔣介石、成了一戰區不可或無的人物,而他企盼的就是這一幕。 6月下旬的一天,數十名膚色各異的中外記者,在國民黨中宣部官員和一戰區隨行官員的陪同下,來到花園口決堤現場,實地採訪、拍照。太陽熾烈地直射在大地上,仿佛要照透這裡曾經發生過的一切。花園口再次沸沸揚揚,熱鬧起來。 花園口熱火朝天的景象確實讓記者們大為驚訝。2千多民工和新8師數千士兵正在緊張地忙活著搶堵決口。工地上人山人海,士兵、民工往返穿梭,忙個不停,也許這場面感動了前來的記者們,一時間,機頭漫天地撒向士兵、民工和附近實地。 一位金髮碧眼的美國女記者來到幾個士兵面前,快門卡卡地按個不停,引得士兵得更起勁地幹了起來。一個大個子士兵一時得意,也許是想在這異國女郎面前顯見中國人的威風,一個人咬著牙,拎起一個大沙包,「嗨」地一聲扔進坡下的缺口。女郎眼疾手快,搶下了這精彩的一幕畫面,挑起大拇指連聲誇道:「Good, Strong, Verystrong! 」 女郎扭頭款款而去,風撩起了她的衣擺和滿頭的金髮,看得這幾個兵張著嘴,直著眼。這時,瘦小的班長從後面走過來,在大個子的屁股上狠狠地踹了一腳。 坍塌的小龍王廟旁,記者們把一戰區及新8師部分軍官團團圍住。在記者眼裡,這些軍官們的話比中央社的那些報道更有權威性。開始,蔣在珍煞有介事、繪聲繪色地描述當時「日機轟炸」的情景,這些他太熟悉了,幾天幾夜熬出來這麼點兒東西,閉著眼也不會出什麼岔子。可隨著記者窮追不捨的發問,他有些招架不住了。細密的汗珠從那已顯稀疏的頭頂滲出,不一會,便滑下臉來。 剛才一直在一旁細細觀察地上彈坑一個法國人開了口:「請問將軍,日軍當時尚在蘭封,怎麼會跑來轟炸這百里之外的花園口?」 蔣在珍一時沒反應過來。這時,一個肩綴少將金星的戰區隨行官開了口:「先生,關於戰區事宜我來作答。說日軍當時尚在百里之外有失準確。事實是,日軍在7日就佔領了我中牟縣城。所謂當時日軍尚在蘭封,那不過是日本人企圖開脫罪責的一種謠言,不值一駁。」 誰知這位法國佬並不放鬆,進一步反問道:「謝謝,將軍。退一步說,就算日軍已到了中牟,可他們歷來視其攻擊力為驕傲,即使不放水也能攻下鄭州。徐州、開封他們不是都做到了嗎?」 「先生,中國有句名言叫攻城為下。簡單說,就是只要交戰,部隊就會有傷亡,而放水卻能不費吹灰之力淹斃我中國大軍,這也許對精明的日本人太有誘惑力了吧。」 該少將自認能言善辯,又欺對手不懂軍事。可他單單忽略了一點:高明的記者頂半個專家。更何況記者的反應之快無人能比。他的話立刻被一旁的其他記者抓住了漏洞。 「那麼請問,中國軍隊為什麼不能放水淹日本人呢?你們不是更懂你剛才說的『攻城為下』嗎?」 問題越來越難纏。這會兒,剛才頗為得意的少將只能裝聾作啞,像是沒聽懂對方的問話。少頃,記者們越來越多的問題便如連珠炮般砸了過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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