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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


  蔣介石致電程潛:日軍主力已突破歸德(商丘),我軍有陷入包圍之險境。放棄對土肥原師團之圍,全軍撤至平漢城以西。

  程潛痛苦萬端,把電報遞給薛岳,遙向東天,喟然長歎道:「大辱安能忍,茲仇永勿忘」

  薛岳看畢,嘴唇顫抖卻又無言,呆呆地一屁股跌坐在椅子上,痛苦地抱住了頭,他知道他已永遠失去這次機會了。

  天漸漸地暗了下來,一片朦朧的青灰色罩住了大地,也罩住了行進了一天的疲憊不堪的部隊。

  「咳,撤退,撤退。一將無能,累死三軍啊:」薛嶽長籲短歎,心煩意亂。

  這時,兵團參謀長從後面趕了上來。報告道:「司令,前面就是府店了。這兒距洛陽只有五六十裡地,明天兵團部即可到白馬寺。」

  薛嶽從長長的沉思中醒來,望望漸漸變黑的車外,吩咐道:「今晚暫住府店。明天務必趕到白馬寺。

  §武漢,蔣介石大罵程潛「滑頭」

  6月初,有「火爐」之稱的武漢已讓人大汗淋漓,悶熱難耐了。公館裡,蔣介石已感到他平日挺愛穿的桔綢大褂今天不那麼舒服,全身熱得厲害,連他那光光的頭頂上也滲滿了細密的汗珠。

  武漢是不能再失了,自去年7月中日開戰以後,尚不到一年時間,中國的半壁河山便已淪入日本人之手,他不得已一退再退,如今他能呆得住的中心都市,也就這武漢一隅。如果武漢再失,那他就只能退入四川的綿綿群山之中。他不甘心,更不服氣,想想去歲金陵城車如游龍,人如流水的盛世繁華,他心中一陣抽緊,眼角竟湧上兩朵晶瑩的淚花。

  他的情緒從沒像今天這麼低落過。從推翻清廷到建立起今天的大業,他雖然經受過不少次挫折,有幾次甚至不得不一個人亡命日本,但那時的情緒似乎要比今天高。當時在他心裡,清廷已成枯木,再無回春之力了,推翻它只是早早晚晚的事。那時的他似乎已眼望光明,儘管有時也摔倒,但信心卻極強。可今天,作為一國的領袖,國民黨的總裁,他想問題,看事情卻有些患得患失,反倒沒當初那麼灑脫了,他不願中國亡在國民黨手中,更不願中國亡在他蔣介石手中。千世功名可無,千秋罪名卻決不可有。他甚至懷疑全面對日開戰是不是倉促了一點。

  門被輕輕地推開,姣小典雅的宋美齡款款地走了進來,一句話,把在思緒裡沉浮的蔣介石拉回現實中來。

  「大鈴,你這樣陷入沉思……」

  蔣介石抬頭望望眼前風姿秀逸的夫人,一時傷感,競抓過細嫩的纖手摩掌著,思緒又飛向了另一端。

  「大鈴,退到武漢,也沒能給你過好生日。」

  宋美齡嫣然一笑,玉齒微露,開口道;「你忘了,我們信徒是不會在意這些的。」

  蔣介石砸著癟癟的、裝滿假牙的嘴,嗯嗯了兩聲竟一時無語了。他站起身走到窗前,背手而立。蔣夫人輕輕地移至窗前。遠處東湖湖面黑沉沉一片,一陣涼風徐徐吹來,令兩人頗感愜意。宋美齡看出蔣介石今天心事頗重,開始想等他自己說,見蔣介石半晌無語,這才問道;「大鈴,還在為前線的戰事煩心嗎?」

  蔣介石答非所問,盯著遠方緩緩說道:「日本人不想放過我蔣某,可本黨內也有不少人與日本人一個調子。我身在其中竟不知然,難免困惑啊!」

  說罷,踱回沙發前沉沉落座。

  宋美齡知其所指,含笑而立,點撥道;「大鈴,你忘了前些日子煥章(馮玉祥字)講的故事嗎?」

  蔣介石側過頭若有所思,並未開口,只是仄著耳朵聽著。

  「我覺得煥章說得有道理。三國時魯子敬勸孫權,眾人皆可言和,唯主公不可。眾人降曹,仍可為臣稱侯,而孫權降曹,則只能輕車簡從,永居人下而無出頭之日。今天的情形就像是歷史又轉回來了,日本人能容得下你周圍的所有人,甚至汪兆銘(汪精衛時任國民黨副總裁),但絕容不下你。年初近衛的聲明不就再清楚不過了嗎?所以你不能再在這個問題上遲疑不定了。」

  宋美齡絕不僅僅是蔣介石的生活伴侶,更是其政治風浪的同舟共濟者。一通句句入理的話使蔣介石大徹大悟,頭腦清醒了許多,那股越挫越奮的勁頭又慢慢地回到了他身上。

  蔣介石按下按鈕,吩咐進來的侍衛官道:「請林主任馬上來。」

  少頃,林蔚急急忙忙進得屋來。蔣介石站起身,鄭重地交待說:「你馬上跟一戰區程長官聯繫一下,看看有什麼辦法能守住鄭州。」

  蔣介石輕鬆了不少,宋美齡更是欣慰,臉上綻開了花朵,柔聲道:「大鈴,別總悶在屋裡,出去走走。」說著挽起蔣的手臂走出屋來。蔣介石這一刻心裡像打翻了蜜罐,甜絲絲的。

  一戰區長官部。程潛外出未歸。這兩天他很少呆在這裡,也許根本就不想呆在這裡,參謀長只能代他與林蔚通話,這位參謀長看來倒滿有主意,當林蔚問有無拒敵西進,守住鄭州的良策時,竟滿口應承道:「有啊!就看你們上頭有沒有膽量放『龍』了。」

  參謀長玄玄乎乎賣個關子,卻讓林蔚一陣心跳,忙催道;「老兄,放什麼『龍』,你快說,別兜圈子啦。」

  「放『黃龍』!現在日本人迂回鄭州,不日即抵中牟、尉氏、太康一線。眼下正值伏汛,河水漲滿,放出黃河水,不僅能擋住日本人,還能把突出的一部分小鬼子沖進淮河。」

  林蔚一聽傻了眼。又是放水!連委員長對這事都撓頭,誰敢做這個主,想著,他繼續問道:「你這想法程長官知道嗎?」

  「程長官不知道我敢跟你說這些!?現在日本人也瞄上了黃河,要是他們先動手,那喂魚的就不是小鬼子,而是我們啦。」

  林蔚見事關重大,自己不便再多說什麼,便答應即刻上報委座,扣了電話_

  一戰區田事不含糊,隨後又是一封特急電報,要求掘堤放水,請委員長下命令。

  蔣介石像被逼上了絕路。幾天了,掘堤放水的報告一份份壓在他桌上,像一塊塊熱得燙手的生鐵,哪個他也不敢動一下。要是一份待他簽字的作戰命令,他可能會毫不猶豫地。簽上字。仗嘛,可勝可敗,哪個聖人也不敢保證一定打勝仗。可要掘堤放水,事情就不那麼簡單了、黃河這條巨龍,一旦放出來,誰又能收得住呢?那時,活著的人饒不過你,死了的冤魂也不會放過你,歷史最終也將給你記上一筆。這個決心難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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