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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三


  老旦想了想,覺得這廝話粗理不粗,但仍然不中聽,而且還管自己叫老旦,就伸過腳去踹他,踹得陳岩彬差點把車翻到溝裡,大喊救命。

  王皓終於有點頂不住了,瓢潑大雨讓本來就感冒的他抖若篩糠,四處漏風的雨衣已經擋不住橫飛的大雨,就找了個藉口鑽進車來。

  「喂,挪過去,我有點冷,進來暖和暖和。哎,你們知不知道軍裡為啥讓咱們死追174師,不去追別的敵人?」

  「呦呵!老王啊,你怎麼鑽到我們這些反動派的車裡來了?不怕我向你劉政委打報告?」

  「拉雞巴倒吧你,王皓他還病著呢,鑽你的車是給你面子。」

  老旦見王皓凍得一個勁哆嗦,心想你個笨鱉早不進來,非要裝樣子,這不活雞巴該麼?王皓臉一紅,沒有理會陳岩彬的嘲弄,一邊擦水一邊說道:

  「這個174師啊,原來在大別山參加圍剿過我們晉冀魯豫野戰軍,和咱們三縱交手多次,手上沾著中野和晉冀魯豫野戰軍的血,他可是白崇禧手上的王牌師,咱曾軍長這是要給三縱老兵們報一箭之仇哪!」

  「原來是這樣啊,那就該追!我丟類老母,老子在大別山當排長的時候,國民黨封鎖通道,什麼雞巴裝備補給都運不進來,我們團的戰士連棉鞋都沒有,穿著布鞋站崗,一個冬天凍掉了我三個腳趾頭,凍死我們不少戰士。我丟傀老母,原來就是這幫174師啊,就是腿跑斷了也要追上他個狗日的!」林傑出來鬧革命日子久了,學會了南腔北調的髒話,抑揚頓挫地說出來,直讓眾人哈哈大笑。陳岩彬笑著說:

  「這還了得?敢讓我們偉大的無產階級戰士、萬里挑一的廣東革命先驅、英名果斷的政治指導員林傑同志凍掉三個腳趾頭?這是國民黨反動派本世紀以來最為刻骨的罪惡!不中,不中,這筆血債一定要清算,各連……那個傳我的命令!對待敵174師的俘虜,除了繳械和捆成一串兒之外,把所有人的鞋板子都給老子扒了,然後命令他們兩天急行軍180公里,奔桐城監獄管教,凍不掉幾個腳趾頭就不許穿鞋!不能按時到達監獄,就全部槍斃!他奶奶的!」

  老旦笑得汗都出來了,見王皓的臉色還沒有恢復血色,再看看外邊艱難行進的戰士們,說道:

  「老陳停車,俺去帶帶隊,讓大家加快行進速度!指導員你就留在車上吧,你要是病重了就不好辦了。」

  老旦鑽出吉普車,騎上王皓的馬,頂著風雨對部隊大喝一聲:

  「同志們!加快行進速度!一定要捉住174師這個咱11軍的老冤家!再快點!」

  雨在後半夜終於停了,前面楊北萬的偵察隊發現了一條通往狙擊地點的小路,比大路近30公里,但是要翻一個七八公里的山,問老旦如何定奪?老旦和陳岩彬一商量,毅然決然地一致說道:

  「翻山!扔掉所有不好拿的裝備!」

  陳岩彬狠狠地關上車門,嘴裡念念有詞:

  「不定便宜了哪個部隊的頭兒,老子去174師那裡再搶一部新車!」

  2營和3營在一夜之間翻越了兩座山,又堅持急行軍半天,戰士們都累得站不住了才到了目的地。174師的敵人仍不見蹤影,老旦一度懷疑他們已經過去了,陳岩彬說他們肯定還沒過去,否則地上不會沒有扔下的槍支彈藥。老旦讓各連趕緊搶佔路邊山頭高地,修建戰壕,設置火力點,然後輪流睡覺。可是還沒等戰壕挖好,一片黑壓壓的敵人部隊就出現在了大路上,望遠鏡裡一看,足有幾千人,上百輛車,估計就是那支令林傑咬牙切齒的174師。

  面對潮水般湧來的國軍,沒有任何重武器的2營和3營毫無懼色,決定各守道路兩邊的兩個山頭高地,以連為單位梯次狙擊。國軍偵察部隊很快就和3營交上了火。他們如何也想不到共軍怎麼會跑到這裡來,怎麼連門小炮都沒有?八成是遊竄的共軍遊擊隊。174師大部隊都懶得開炮,仍然慢慢悠悠地往前蹭。

  老旦和陳岩彬都有點火了,命令戰士們往死裡打。敵指揮官當即明白,面前的狙擊部隊陣防嚴密,火力均勻,槍法極好,不是正規的共軍野戰軍做不到這個樣子,隨即開始猛攻。

  這個174師也的確有兩把刷子,幾炮過後,才第一個回合,敢死隊就撲上來了,幾十個光膀子一身肌肉的士兵抱著衝鋒槍嘶喊著沖向3營陣地,一邊跑還一邊往上扔手榴彈,扔得又遠又准,給3營1連造成了不小的傷亡,2營立刻派了兩個排在山腳下衝擊他們的側翼,才把這支敢死隊打回去。國軍著了急,也不管什麼戰鬥序列了,漫山遍野亂糟糟地就沖了上來,妄圖打開一個缺口。老旦見情況吃緊,把所有的連隊投入了戰鬥,同時加緊和團裡的聯繫,請求增援。

  傷亡越來越大,子彈也很快就打光了,就在楊北萬端著刺刀,帶著全連戰士跳出戰壕沖下去肉搏的一刻,國軍突然像退潮一般猛地後撤了。擦開臉上的血污,楊北萬遠遠望去,後面,一團團的火光在174師的屁股後面炸開,一面面紅旗在山上迎風搖擺,數不清的人民解放軍正在呐喊著從山上沖下。

  「是咱們的部隊,咱們的援軍到了!同志們,沖下去,把面前的敵人衝垮!這是我們立功的時候,咱們11軍肯定包了他們的餃子!這174師就要完蛋了!」老旦興奮地大吼。

  各連戰士即將崩潰的神經仿佛被打了一針強心劑,猛虎般沖下山坡,陳岩彬的3營也沖了下去。面對後面突如其來的強大打擊,敵人陣腳大亂,面前的這支啃不動的防守部隊又不要命般地沖下來,國軍終於精神崩潰了,毫無序列的防禦瞬間土崩瓦解,幾千人齊刷刷地放下武器,舉起了雙手。

  陳岩彬當真把一個連的敵人捆成了串,揪著對方一個不服氣的排長脫鞋,指導員林傑立刻制止了他的野蠻行徑,又親手把鞋給那個排長穿上,那個死硬的國軍排長緊繃的臉抽搐了幾下,立刻就熱淚盈眶了。老旦看著漫山遍野熊熊燃燒的車輛和馬車,幾千個狼狽不堪的國軍戰士灰溜溜地把槍放在一處,幾個仍然光著上身的敢死隊員木然地坐在地上,凍得瑟瑟發抖,老旦走到他們面前,輕聲問道:

  「剛才衝鋒的敢死隊是你們吧?」

  幾個兵抬起頭來,瞪著他不說話,其中一個點了點頭。

  「你們夠勇敢,是個像樣的軍人。可是這仗打得糊塗,也打輸了,輸給人民解放軍也不是什麼丟人的事,和人民的隊伍作對,能贏麼?你們要給自己打算一條出路,要想明白打這個仗是為啥。看你的樣子是北方人吧,怎麼跑到白崇禧的隊伍裡去了?」

  那個北方兵嘴唇哆嗦了一下,低頭說道:

  「俺是山東人,前年過兵的時候被抓進去的,他們說不去就砍掉俺一隻手!」

  「那你幹嗎那麼不要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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