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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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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旦趴在牆邊往外看去,幾個國軍戰士正在一邊開槍一邊跑著,十幾個鬼子號叫著追趕。槍聲裡,一個戰士絆了幾步,就摔倒在牆頭下面,剩下的幾個人三拐兩拐,竟然進了院子,頭也不抬地就鑽進了上房。這院子很大,裡面又橫著幾個花壇,牆角黑暗裡的七人還沒來得及轉移地方,一個鬼子就已經喊叫著跳了進來,大家忙貓在花壇下面,掏出槍來。十幾個鬼子嘰嘰喳喳地跟進了院子,房子裡的戰士開始朝外放槍,鬼子們忙躲在隱蔽物後面還擊。一個鬼子躲到了離大薛很近的一棵樹下面。大薛見鬼子們都忙著朝房間裡開槍,一步跨過去,一手捂嘴,一手將匕首猛地捅進了鬼子的肋骨,刀鋒再往斜裡挑一下,這個鬼子就開膛破肚了。他慢慢地把鬼子放在地上,悄無聲息。老旦和其他人也悄悄摸到了鬼子們身後,老旦打了兩個手勢,大家紛紛立起身來,不緊不慢地用手槍幹著屁股向後的鬼子。鬼子們在詫異中挨了槍子兒,沒搞明白怎麼回事就都完蛋了。屋裡的人聽到手槍響,探出頭來看,才知道是自己人幫了忙。 「沒事了,自己人,都出來吧。」老旦輕聲喊道。 三個人從房間裡跳出來,個個都血紅著眼睛,臉黑得像鍋底,方才可能已經準備壯烈了,這時候仍然心有餘悸地東張西望。 救下的三人是奉命摧毀後城工事的工兵。他們兩個排的人昨天剛炸完一座後城的混凝土工事,不料鬼子來得這麼快,一個鬼子聯隊的一個衝鋒包圍,弟兄們眨眼就只剩四個了。四人沒頭蒼蠅似的亂逃亂撞跑了一天,要不是碰巧預見老旦一行相救,他們剛才就只能拉手榴彈了。他們說並不知道307團的動向,不過知道307團是一支過路的部隊,屁股後面跟著一大堆鬼子;而城南的倉庫群還有戰鬥,有幾百個國軍依然在炸毀的廢墟裡打遊擊,天天有弟兄被鬼子從那邊抬出來,昨晚還聽見槍在亂響。這四人原本就是奔那邊去的,可路上又撞見鬼子,被攆得沒處躲了才往這邊鑽。 三個工兵聽了老旦的想法,說願意和大家一路去尋找更多的弟兄。陳玉茗已經回來,驗證了工兵剛才說的消息,南邊的確還有很多國軍在繼續打遊擊,通城道路狹窄,房屋眾多。國軍殘部在打有系統指揮的運動防守,昨天有三百多人被鬼子圍在南邊幾棟樓房裡,幾乎已經彈盡糧絕,卻沒有投降。鬼子一往裡沖,裡面就扔出無數手榴彈來,現在鬼子圍而不打,正在外邊喊話。 「有沒有團長的消息?」老旦忙問。 「說不準,有一個百姓講領頭的是幾個官,上午他們想突圍,幾百人四個方向沖出來,一個當官的沖在前面,當場就被打死了。鬼子人不多,但是堵截的火力太猛,昨天還開來了兩輛坦克,弟兄們死了不少人,都退回去了。如果團長還活著,有可能就在那邊。」 「離這裡有多遠?」 「我們摸過去得半個時辰吧,要是碰上鬼子就不好說了。」 「可再過一會兒天就亮了……」 通城的情況比想像中要複雜得多。才一個多月時間,整個縣城就變得面目全非。一路上的街道,都佈滿磚石瓦礫和屍體,根本無法走快,這支十一人的小隊伍根本不敢和任何一支鬼子分隊戀戰。老旦暗忖,要是麻子團長真的就在那包圍圈裡呢,就是豁出命去也要和他們接上頭!俗話說夜長夢多,老旦此時恨不得天下老公雞都死絕,老天乾脆就不要放亮,這樣黑糊糊的才好行動哩。 「老哥,用老辦法試試?」陳玉茗仿佛看透了老旦的心思,指著地上的鬼子說。 老旦愣了一下,略微數了數,地上剛才被打死的鬼子一共10個,他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來,這不是白撿的機會麼?鬼子的槍和膏藥旗還在地上扔著哪,他搖搖頭又點點頭,心想自己真是白跟楊鐵筠連長混了一場。 在一城斷壁殘垣之中,通城南湖醫院大樓簡直是突兀得很,是為數不多的幾棟完整建築。外面的鬼子仍然向樓裡喊著話,還有不少都退到旁邊的民房裡做夢去了。今天鬼子遇到了稀罕事,大樓裡面這兩百來號人骨頭太硬,趕上上海四行倉庫的了。任是一個營的皇軍怎麼打怎麼炸,就是不投降,每沖一次都要死十幾個日本兵,都要抬下去一個喜歡舉著軍刀的帝國軍官。運來的兩挺小鋼炮把大樓炸得像是馬蜂窩,已經搖搖欲墜。原本的五層樓竟打掉了最上面那層,變成了四層東洋樓。按理說,這麼頻繁的炮火下不應該有什麼活物了,可還是進不去。房子是石頭的,也沒法子用火燒。武漢開來的坦克口徑不夠,打得了土碉堡,卻啃不動這座樓,炮彈打在牆上只能挖個坑。兩天下來,小鬼子頗為頭痛,只能死死地圍住,計劃等炮兵拉來山炮再來對付,估摸再圍個兩三天的就不攻自破了。喊話的漢奸已經被樓裡的狙擊手幹掉了兩個,現在喊話的是個五音不全的鬼子,正在照著一張紙念著。 「你們的……抵抗的……不要……了,皇軍優待……俘虜……的,否則明天……大炮的……幹活了……你們中國人講話,好漢不吃……眼前龜……的……」 樓裡傳來一陣哄堂大笑,有人應道:「誰說的,咱們東北人最喜歡燉日本王八,而且專揀爬得最近的王八下鍋,你把頭露出來,讓大爺我瞅瞅你的龜頭是不是個鱉犢子球樣,八格你媽了個牙路!」 鬼子聽不懂,但是估計不是好話,也「八格八格」地罵著,很快又是一炮。 天亮之前冷得要死。鬼子們握槍的手被凍得冰涼,都縮在沙袋後面,頭是不敢冒的,樓裡面有兩個要命的狙擊手,兩杆破槍指哪兒打哪兒。兩個喊話的漢奸都是不小心露出了一個鋼盔局部,就通通被打了個10環。他們都好像夜貓子,晚上敲腦袋也不含糊,暫且眯著吧。天皇保佑黎明快點來吧!東條保佑大炮快點來吧! 受凍的滋味不好,鬼子們呲牙咧嘴地哈著氣,百無聊賴之間,突然看到一隊友軍慢慢悠悠、無精打采地走了過來。他們用擔架抬著兩個傷兵,各人身上都鮮血淋漓的肮髒不堪,看上去像是剛從死人堆裡爬出來。擔架上的兩個人一動不動,看來是不行了。見他們大大咧咧地走過來,幾個鬼子忙一邊比劃一邊大聲喊著讓他們趴下,可這幫人充耳不聞,傻呆呆地看著他們。終於,一聲槍響從樓裡傳來,抬擔架的一個兵立刻應聲倒地了,把鬼子心疼得直跺腳。其他人忙趴到地面上,像蛇一樣爬到了沙袋後面,紛紛擠在鬼子們身邊。他們把擔架也扔到了一邊,任憑兩個傷員晾在那裡。 鬼子熱心地問長問短,這些個不懂事的笨蛋大概是被嚇壞了,手和嘴一個勁地哆嗦。小鬼子心想你們肯定是九州島來的,鄉下人就是沒用,還是不是天皇養下的兵?咋一槍就嚇成這個球樣?鬼子搖撥浪鼓似的搖著一個人的肩膀,此人好一會兒才定下神來瞅著自己。只見他沖自己擠出一個醜陋無比的笑容,露出一口焦黃的、沾滿牙垢的大牙,一張大嘴臭不可聞,仿佛從沒刷過牙。鬼子正被刺激得收緊鼻孔準備閉眼,突然聽到一句不懂的中國話: 「我日你媽!」 這是什麼意思?不好,是支那兵! 鬼子剛把手放在槍上,肚子上已經涼冰冰地透入了一把匕首。疼得剛要喊,一隻大手又卡在喉嚨上,咯吱一聲響過,他的喉嚨已經像掰苞米似的碎了。下面的匕首橫著越過另一邊,免費幫他完成了一次武士的壯舉。彌留之際,鬼子偏過頭去,看到幾個同伴的遭遇也大多如此,不同的是有些人是被刀抹開了脖子,鮮血像打了氣一樣狂噴出來。一個機靈的鬼子一把攥住了紮過來的刀刃,被割得鮮血淋漓,剛想放聲大叫,對方一個拳頭結結實實地打在胳肢窩下面,一口氣叉在肺裡,另一拳又重重砸在後背,肺當時就像被汽車壓爆的皮囊一樣炸開,眼前一黑,這鬼子就斷了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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