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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六


  我看連長的眼裡,已經沒有了當初的那種威嚴。他喃喃地說:「唉,老兵們都走了!退的退,調的調,連裡能幹的兵都被抽上去了,補充下來的兵很多都沒經過訓練營的洗禮,特偵連已經名不符實了。現在都說科技強軍,可是經費就是那麼點兒,上頭的老相識,退的退,走的走,現在我去要經費、要裝備是越來越難了,都給了精銳部隊去了。沒了老兵,連裡戰鬥力比以前差遠了。現在的兵啊,沒你們以前那麼能吃苦,似乎都少了點什麼。我也該走了,該把位置讓出來給更合適的人了,別在這占著茅坑不拉屎。」

  我沉默著,心裡像堵著什麼一樣。

  連長說:「連隊也快要撤銷了,可能是改編。」

  我的眼淚嘩就流了下來:「為什麼要撤銷?」

  連長說:「上級有上級的考慮。你知道,養我們這麼個連隊需要很多經費,經費太少了。我們都是當兵的,只管執行,不想去問為什麼。」

  我說:「連長,那你怎麼辦?」

  連長說:「我也快轉業了。你嫂子在K市工作,部隊已經答應我轉業到K市,給我安排一份好工作。我為部隊貢獻了那麼多年,部隊不會扔下我不管的……」連長看著山坡下的營地,目光裡滿是眷戀。我們就這樣聊著,直到晚上。

  連長已經變了好多,不像以前一樣開口就罵。但我能感覺到他的落寞,像一個光華褪盡的英雄。是啊,都變了!但日子總要過下去的,再精彩的演出也總有該落幕的時候。我們這些有名的、無名的戰士,是該退場了,是該把舞臺讓給更優秀的人了。

  晚上,連長派車送我,對我說:「獵鷹,你是最優秀的,放到哪兒都是。好好地活下去。你是在死人堆裡滾出來的,沒有什麼事情能難倒你!」我點點頭,和他擁抱在一起,眼淚「嘩」地就流了下來,連長也流淚了,但是他還大聲說:「哭什麼?你是特種兵,最優秀的叢林偵察兵!哭什麼!我帶的兵沒你這樣的孬種!」我只是流著淚,喃喃地說:「連長,連長……」

  我第一次擁抱連長,也是最後1次,直到現在,我再也沒見過他。其他的戰友,都散了,我們是特殊的部隊,退伍後,部隊不允許互相留下聯繫方式。我曾經憑著記憶去找過我的隊長,他是個河南小村莊的孩子,找到的時候,隊長已經南下打工去了,我留下了聯繫方式,可是因為我工作調動頻繁,一直也沒能聯繫上隊長。我去找過山鷹,我最好的兄弟,可他所說的小漁村已經開發成了別墅小區,我們就這麼失去了聯繫……

  我回到了N市,繼續著自己的生活。

  8月1號建軍節,我接到一個電話,是北京打來的,她問我:「你還記得我是誰麼?」我說:「聽聲音很熟悉,我不知道是誰。」她問:「你病的時候,誰照顧你幾個月?」

  是小穎!我很驚訝,問她怎麼找到我的電話的,她說:「你在預備役裡留有檔案,要查你還不簡單。」她說她準備在今年10?1結婚,未婚夫是個少校,軍校的高才生,一個很有前途的軍官。我祝賀她。

  大家聊了很久,講我們以前怎麼認識的,我們的經歷。聽她說桃子也轉到地方了,聽說是個什麼部門的科長了,很吃得開。我們就這樣聊著,一直聊了三個多小時。

  最後,小穎問我:「我想問你最後一個問題,如果真的有下輩子,你會娶我嗎?」

  我說:「會!」

  她幽怨地說:「只有今生,真有來世嗎?」我告訴他山鷹跟我說的故事。

  「下輩子,我一定會加倍地還你!」我說。

  我問她:「你說你恨我一輩子,是真的嗎?」

  她說:「我是想恨,可是我恨不起來,你是我心頭永遠的痛。」

  我說:「小穎,你又何嘗不是我心頭的痛……」

  小穎說將來她不會再跟我聯繫了,她要恨夠我一輩子,然後,下輩子要我加倍還給她。這是我和她一生的契約。她要我永遠記得,我曾經欠下她一輩子的債。

  我繼續著自己的生活,努力地讓自己活得更好。我依然是那麼平淡地看待一切,也在慢慢地改變著,身邊也多了許多朋友,其中有許多曾經當兵的兄弟,跟他們在一起,我覺得很舒服,或許有些東西,只有當過兵的人才會懂。

  我依然本能地和人保持距離,依然不喜歡去喧鬧的地方,依然不喝酒,依然保持著讓別人看起來覺得可笑的原則,依然和雪凝小心翼翼地互相躲避。但我相信,我會過得好起來。我要通過我的努力,讓她有個好的未來。我曾經是一個共和國的士兵,我曾經是個優秀的特種戰士,我相信,沒什麼能難倒我!

  又到了退伍的時節,我認識了一個剛退伍的空降兵,大家都戴過TZ的臂章,我們一見如故。晚上,一群退伍兵喝酒,席間談著那個我們度過了最美好青春的部隊,談著戰友,談著點點滴滴,談著部隊給我們一生都打下的烙印……

  空降兵哭了,抱著我哭:「班長,班長,我們都退了,都退了……」

  我抱著他,鼻子酸酸的,喃喃地說:「是啊,我們都退了,我們都退了,我們都對得起自己跳動的心,對得起國旗,我們都可以青春無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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