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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五


  洪興國轉身,戴上軍帽:「走吧,該來的總是要來的。」

  高城沒有說話的勇氣,跟在洪興國身後出去。

  會議室裡,參謀長和幾名軍官面色沉重地在偌大的一間會議室或坐或立,都在等著高城和洪興國兩人的到來。參謀長手指間的一支煙已經燒出很長的一截煙灰。

  高城和洪興國終於進來,是極正式的裝束,極隆重的表情。

  高城:「鋼七連連長高城報到!」

  洪興國:「鋼七連指導員洪興國報到!」

  一名軍官被他們喊得身子微微震了一下,挪挪身子將桌上的一本冊子擋住。但高城的目光已經從那上邊掃過。

  高城的說話和眼神都像帶著刀子,參謀長暗暗歎了口氣,說:「沒有什麼指示,命令已經下達了,就在桌上。」

  高城徑直地邁向桌邊,翻開了那本薄薄的名冊,上邊寫著:

  《三五三團第七裝甲偵察連編制改革計劃:首期人員分配名單》。

  第一個躍入眼簾的名字便是指導員洪興國,改任C團九連指導員。

  下一個是三班的老兵白鐵軍,役期將滿,提前復員。

  高城一張一張地翻著,感覺著自己的心在一點點地涼透。

  微風拂動,鋼七連那兩幅招搖的連旗顯得有些無力了。

  高城和洪興國目送著帶來壞消息的參謀長離開,洪興國有些茫然地伸出一隻手,高城會意地給了他一支煙,點火的時候卻連打了四五次,都沒有點上,洪興國的嘴和手一直在抖,抖得很厲害。

  兩名抖得不成話的軍官終於放棄,洪興國將手上的煙揉成了一團。

  外邊活動的士兵傳來一陣陣的笑鬧聲,那顯得極遙遠。

  「明兒開個聯歡會,我來操辦。軍紀和人心都得顧到。」洪興國說。高城只是嗯了一聲。洪興國說:「三十多個人都得悄悄走,不能送。不能搞以前那種儀式了。一次送走了三分之一,非得亂了軍心不可。」

  高城不由得委屈地喊了一聲「老洪!」

  洪興國說:「我是指導員,指導員不就是幹這個的嘛?」

  高城說:「我對不住你,我老壓你。」

  洪興國說:「我是指導員,指導員是協助你工作的,你怎麼壓我了?」

  高城說:「我打球犯規,下棋使損招,打牌我跟對家使眼神。他們都知道惹了指導員沒事,惹了連長就得出事,都幫我搗鬼。」

  洪興國說:「你是連長嘛,鋼七連的頭一號,你不能輸的。」

  高城便狠狠地給了洪興國一拳:「別噁心我了。」

  幾個兵拍著球走了進來,洪興國反跺了高城一腳。轉過頭對士兵和藹地笑著。

  高城轉過身去看著連旗,一個背影恍似老成持重。

  七連炊事班的兵從車上拿下許多豐盛的魚肉蔬菜,雞蛋水果。司務長一聲不吭地在一邊指揮。路過的兵看得很羡慕,都說七連是真不賴,伙食也是蓋全團第一。

  這時的司務長,早就沒有心思吹點什麼了,他只揮揮手,叫他們滾!然後提著兩串香蕉走進食堂。有幾個兵正在食堂裡鬱鬱寡歡地在佈置聯歡會場。司務長一看就氣憤了:「死人啦?又不是殯儀館!錄音機打開!」

  一邊的錄音機於是響了起來。

  會場上的橫幅寫著:「歡送戰友 懷念戰友 祝福戰友」。

  開飯了,操場上訓練的各部隊已經拉著吃飯的號子往食堂裡去。

  兩人成列,白鐵軍嘮嘮叨叨地跟許三多走向食堂。

  一個連的人都在食堂裡靜靜坐著,只有剛進來那幾名兵輕輕地啜泣聲。

  白鐵軍一進門,洪興國和高城都給他站了起來,接著是一陣熱烈的鼓掌,這是個信號,全連的鼓掌頓時熱鬧起來。

  掌聲中,白鐵軍終於看清了橫幅上的字。然而,他卻像文盲一樣,好像一個字都不認識。慢慢地,掌聲落了下來。「就……就這麼快呀?」白鐵軍裝了一下,極力地笑了笑,但身子卻突然地蹲了下去。

  所有的人,好像都在看著他。突然,白鐵軍咧開了嘴,肆無忌憚地號啕大哭。

  酒愁加離情,七連的歡送會最後發展成不分官階,不分班排的胡亂擁抱。一名士兵拿著麥克風跳到了桌子上,號叫著我會想你們的!我保證我會想你們!沒有等他喊完,人們就把他掀了下來了。

  在擁抱的人群中,哭聲、笑聲和罵聲,亂成了一片,有的說:「那一百塊錢不要你還了!」有的說:「你要來看我,我給你管路費!」有的說:「咱們倆和啦,千錯萬錯都是我錯呀!」另一個便給他回答說:「你要是不給我寫信,我咒你八輩子!」

  洪興國被很多人擁抱,高城積威猶在,散著雙手靠邊站,顯得很是難堪。

  白鐵軍出現在了他的身後,「連長!」白鐵軍親熱地叫了一聲。

  高城一轉身,便朝他張開雙臂,可白鐵軍卻不跟他擁抱,而是啪的一聲,給他來了個三年軍事生涯中最為像模像樣的軍禮。然後,跟別人擁抱去了。高城失望地看著白鐵軍跟別人擁抱,好在他的屁股終於被人沒大沒小地踢了一腳。那只能是洪興國。 洪興國張著雙臂:「老七,你非得這會裝嗎?」

  沒等洪興國說完高城已經投入了他的擁抱裡。

  許三多和伍六一坐在一起,因為按班排列坐,這對冤家不得不坐在一起。許三多靜靜地看著眼前,從他的神情能看出他把每一個人看進了心裡。伍六一一根根填鴨子似的往嘴裡塞著香蕉,那種不辨滋味的吃法簡直充滿了憤怒。

  第二天淩晨,天還未亮,白鐵軍就悄悄起床了,他悄悄地從床下夠出收拾好的背包,悄悄地就往外摸去。一個屋的人似乎都在睡著。摸到門口時,白鐵軍鄭重其事地往這間住了三年的宿舍又看了一眼,他突然發現,全班的人,都在目不轉睛地看著他。

  白鐵軍無聲地向他們揮揮手,就出門了。

  各班要走的兵都在各宿舍門前的走廊上等待著,直到洪興國和高城從指導員宿舍裡輕手輕腳地出來,他們看了他們一眼,悄悄地向外邊走去。

  七連的兵已經很默契了,一個個地跟在後邊。

  洪興國從連旗下經過時,將背包倒手給高城,珍而重之地對那旗敬禮。

  隨後,所有的人都在連旗下停住,然後,一個一個地敬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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