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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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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三多:「我好像還沒熟悉呢。我笨,學得慢。」 李夢瞟了他一眼:「不是笨,是死認真。有什麼好熟悉的?四間東倒西歪屋,五個……不,你不夠格……四個千錘百煉人。本班說遠不遠,說近不近,離團部五小時車程,補給車三天一趟,卸下給養、信件及其他。地下四通八達,各路自動化管道及油泵齊備,我班主要任務就是看守這些東東,保證野戰部隊訓練時燃油供給……」 許三多東張西望:「哪呢?咱們看啥?」 李夢扳回他尋找方向的腦袋:「腳下五米,深挖。我跟這待了一年半也沒見過,自動化操作,不用咱管。咱們就像田裡的稻草人,戳這,立正!站好!起個嚇唬人的作用……累死了,三天也沒說過這麼多話,煙有嗎?你立正幹嗎?」 許三多趕忙放鬆一些:「沒有……有。」 他拿煙給李夢,李夢點煙,並沒忘了給許三多,許三多搖頭。 「自己不抽?這煙給老兵預備的?」李夢樂了,「很上道麼。這麼跟你說吧,我們這無驚無險,此地民風淳樸,敵特破壞?連偷油的念頭都沒有走過腦子,風暴冰雹等自然災害百年罕見,地下管道也是工兵專業維護。這塊苦不苦,說累也絕對不累,就是兩個字——枯燥……有什麼愛好?」 許三多想了想:「愛好?沒有。」 李夢大手一揮:「趕緊找一愛好,要不人生苦短長夜漫漫,你五分鐘就閑得兩眼飛星星。跟你說吧,班上那幾個瞧見沒?薛林,熱愛迷路羔羊,見頭走失畜生如見大姑娘,他絕不圖表揚,就圖跟五班外的人說個話。老魏,一天給人起十個外號。老馬,咱班長,現在不迷下棋了,正研究橋牌……這幫傻蛋。」 許三多怔了許久:「你……您愛好什麼?」 「見外啦,我叫李夢。」李夢忽然變得很莊嚴起來,「我的愛好,說實話,不來這草原我沒法實現它,來了這我就一定能實現了它。」 許三多看了看暮色下的草原,草原讓他茫然,現在面前的人類讓他更加茫然。 「我寫小說,平心靜氣踏踏實實開始寫小說。關於人生,我已經二十一了,我會寫一部兩百萬字關於人生的小說。如果在繁華鬧市,我一定完成不了,可命運……」李夢看了看許三多「有一位偉大的作家,因為坐牢寫出了傳世之作,你知不知道他叫什麼名字?」 許三多已經無法避免地開始崇敬起來:「我不知道。」 李夢又點點頭:「我原來是知道的,現在忘了。我會像他那樣。」 許三多:「你會的。」 李夢忽然警惕起來:「這事別讓你以外的人知道。」 「殺了我也不說。」 李夢滿意地笑了:「指導員有沒有跟你說這是個光榮而艱巨的任務?」許三多點頭。 李夢接過許三多的煙盒,「再給支煙。我先拿著吧,你也不抽——指導員在打官腔,他不明白這話的意義,光榮在於平淡,艱巨因為漫長,無論如何,我們可以把有限的生命用在無限的事業上,這一切,指導員他明白個蛋。」 李夢對著荒原做如上感慨。許三多的崇敬無止境,但我們千萬別相信他很明白。 何紅濤狠狠地打了個噴嚏,幾乎把一碗麵條扣在自己臉上。 老馬面無表情,遞過一塊疑似抹布的東西,何紅濤盛情難卻地擦擦嘴。 何紅濤:「老馬,你好好幹,這是個……光榮而艱巨的任務。」 老馬像個見過一萬次海市蜃樓的人,他早已經不衝動了:「光榮個蛋,艱巨個屁。」 何紅濤氣得把碗重重一放:「五班長!我說你……立正!看著我!別把眼睛轉來轉去的!」 老馬立刻便戳成了一根人樁,只是眼神閃爍,回避著何紅濤憤怒的表情。 何紅濤恨鐵不成剛:「你以前多好。現在呢?現在就像那屋那幾個兵。」 對一個曾經是三連模範班長的人,這話很重,何紅濤以為老馬會被刺痛,老馬卻只是念天地悠悠地歎了口氣。 「一年半。」何紅濤歎氣,「從紅三連最好的班長掉成現在這樣,只用了一年半。為什麼?」 老馬不說話,眼神直直地看著窗外的地平線。何紅濤也看了看,在這裡此窗的地平線和彼窗的地平線絕沒有任何區別,那片荒漠把他的怒氣也消弭無形。 何紅濤發現了他的眼神變化:「又要說賴這地方?」 「不知道,興許賴我自己。」 何紅濤拍拍他:「好吧。苦處我知道,你好處連裡也記得。連裡正給你力爭三等功,說白了能在這地方待下來就該無條件三等功。退伍找工作管用,不讓你在這幹耗。」 老馬低下頭:「別別!指導員我沒說要走。」 何紅濤又詫異又生氣:「那怎麼辦?一世英名非晚節不保嗎?你沒帶好那幾個,倒讓他們把你帶壞!不趁早光榮退伍……你到底在想什麼?」 老馬噓了口氣:「不知道。……指導員知道嗎?這方圓幾十公里就這幾個人,想好好待下來,就得明白多數人是好,少數人是壞。」 如此喪失原則的話幾乎讓何紅濤又一次發怒,但他只是瞪著老馬狠狠甩了甩手,看來也預料到必將得回一個死樣活氣的反應。 老馬所說的多數人,也就是李夢、老魏、薛林幾個正在路邊望呆,實在是閑得燒心了,連隨車司機在對車進行例行維護也被他們目不轉睛地看著。 司機也不知道是被他們看得發毛還是不屑,連頭也不回。 何紅濤終於青著臉出來,老馬聊盡人事地跟著送。許三多跟得居然比老馬更緊,那源于驚慌,何紅濤一走他就跟以前的世界徹底斷去了聯繫。 可何紅濤一直走到車門前才發現自己有兩條尾巴,而且坦白說,五班的狀況比許三多的心情更讓他操心。 何紅濤拍著許三多的肩膀:「都回吧,你……你們好自為之。」 老馬瞪一眼那幾個望呆的,盡力提高了嗓門:「敬禮!」 總算把那幾個喊回了魂,拖泥帶水的軍禮敬出來時,何紅濤已經關上了車門,他實在是不忍心看。那輛空調車空空蕩蕩地去遠,老馬和許三多目送,兩人的表情充滿被拋棄感。 李夢幾個早已經萬事大吉地回屋。 老馬看看許三多,兩人一般的茫然,他仔細地琢磨著許三多,就像人琢磨鏡裡的影子。 「你叫許三多……不愛說話?」 許三多點頭。老馬笑了:「指導員說你是錘子都砸不出個響。你別在意,我新兵那會兒也這樣,不愛說話也不敢說話。」 「我是不會說話。」 「那你境界比我高。」老馬蹺起來二郎腿,「許三多,就當這是個島,你到島上了,印象怎麼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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