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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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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公略沉思片刻說:「當他做了紅軍的俘虜時,你再把他爭取過來嘛,我們將來辦報、辦通訊社,都要人才啊!我們電臺的台長,還不是俘虜過來的?我也是國民黨軍的叛將嘛!」 「我這個宣傳隊長也是俘虜過來的,對嗎?」宋曉飛調皮地說笑了一陣,想起什麼大事似的說,「噢,差點忘了一件大事,肖亦文的姐夫,就是那個副師長隋風旋,有驚人的新聞。」 宋曉飛故意賣關子,讓黃公略著急。 「我猜不著。他這個人,見風使舵,沒有奮鬥目標,個人感情重於政治,一旦碰壁便灰心喪氣。」黃公略對隋風旋後來又投奔蔣介石不滿意。 「嘿,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這回呀,隋風族有了歸宿啦!」宋曉飛笑嘻嘻地用嘲弄的口氣說,「你猜猜看,你要是猜中了,我送你一件羊毛衣。」 說起羊毛衣,她臉上泛紅光了,她看見黃公略身體瘦弱,聽竹妹子講,冬天也跟士兵一樣,只穿夾衣。她想:我有一件羊毛褲和毛線背心,何不將它拆了,重新打一件毛線上衣,送給黃軍長禦寒呢?當她想到這個事情時,她臉紅,心跳,怕被竹妹子她們曉得,更怕黃軍長拒絕,所以,今天她一來給黃軍長縫補軍衣,二來試探一下,他會不會接受。萬一他不接受,她就拿他一件破軍裝,藉口回去補…… 黃公略搖搖手說:「此人太聰敏,眨眼變三個主意,我腦子笨,猜不中,也不要你送毛衣。」 宋曉飛心裡不太高興,只好和盤托出,告訴黃公略一個驚人的消息。 原來,第二次反圍剿失敗後,二十八師全師覆沒,公秉藩當了俘虜,他感到萬幸的是,終於混在俘虜群裡逃了出來,比張輝瓚的結局要好一百倍。後來,蔣介石獎他六萬元,要他重建二十八師,參加第三次圍剿。公秉藩正要找幫手,便想起了副師長隋風旋。 隋風旋的遭遇跟公秉藩差不多,經過九死一生,逃出蘇區,回到吉安後向何應欽請假回鄉安葬老母。從此,好似泥牛入海,再無消息。 公秉藩奉蔣介石之命後,到長沙找何鍵打聽隋風旋的下落。 何鍵沒有作聲,也不談隋風旋的事情。只是對公秉藩說:「屏軒兄,這次進軍匪區,你受驚嚇了,應該遊山玩水散散心,兄弟不日去我國五嶽之一的南嶽衡山,盼能同行。」 何鍵是四路軍總指揮、湖南清鄉督辦、省主席,可說是湖南的頭號實權人物。過去公秉藩還「借」他五萬元去江西剿匪,如今盛情相邀,只好從命。 於是,何鍵一家選擇吉日——七月初一,舉家乘車來到南嶽衡山,公秉藩也相伴而來。他們在山腳下,欣賞了模仿明朝故宮的建築群南嶽大廟,然後,分乘六項大轎,經華嚴湖放生池、半山亭到麻姑橋。然後,大人小孩均下轎,沿著平斜的石板路,漫步在林蔭道上,不久便到了風景秀麗的磨鏡臺。這裡有一棟兩層樓的小巧別墅,建築在萬綠叢中、巨岩一側。何鍵邀公秉藩住在樓上。把窗子打開,只見浮雲如白鶴,在山谷裡飛騰;松林被風吹動,發出嗨嗨嗨的松濤聲。雖是酷暑季節,但山風吹在身上,清涼宜人。 「屏軒兄,當你感覺涼爽之時,就要加衣,否則會傷風呢!磨鏡臺的氣溫比山下低十多度。山下正是炎炎酷暑,山上卻似秋風送爽。」何鍵非常得意地說,並把自己的三個女兒一一介紹給公秉藩。 「好福氣呀!」公秉藩由衷地讚歎著。 「嘿,什麼好福氣,都是些賠錢貨。這不,我們老兩口起了這棟別墅,三個妹子也各要一棟,否則就不出嫁,當老姑娘。今天,我到山上,也是為她們選擇別墅的地點呢!」何鍵自得其樂地說笑著,三個千金則不斷地撒嬌。 午飯後,何鍵陪同公秉藩從磨鏡臺向南邊山徑走過去,老遠就聽得磐鼓鐃鈸之聲,動聽入耳,香煙嫋嫋似雲蒸霧散,一般撲鼻的香氣直沖腦門。抬眼一望,只見一棵大白果樹下,有個門庭,橫眉是「天下法院」四個大字,左右書寫一副對聯:「六朝古刹」「七祖道場」。 「這就是有名的福嚴寺,傳說已有一千四百多年的歷史了。」何鍵邊走邊介紹說。他們是從福嚴寺的後門進入大殿內的。正逢陰曆七月初一,從全國各地來朝拜南嶽山神的莊客,胸前都圍著四方紅布兜,上書「南嶽進香」或「名山進香」之類。更有一些三寸金蓮的老太太,竟是從山腳下,三步一磕頭,五步一燒香,花整整一天時間才來到福嚴寺的,可見多麼虔誠。 何鍵也是迷信專家,他不但身體力行,還有著作,並且強迫他的部下,凡準尉以上的軍官,都要受戒,搞了一次佛法運動,說什麼「三民主義」跟關(公)嶽(飛)精神殊途同歸。 到了正殿,何鍵拉著公秉藩一同跪拜,連拜三下。只聽旁邊一個披袈裟的和尚,敲一下木魚,念唱著:「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大慈大悲,南無觀世音菩薩!」 公秉藩聽那聲音太熟悉了,連忙爬起來仔細端詳那人:我的天,這不是隋副師長——隋風旋嗎? 「隋副師長,你,你,你讓我找得好苦啊!蔣委員長撥出六萬元鉅款,要咱們重建二十八師,你怎麼跑到這裡來了?快跟咱回去吧!」他操著陝西話,驚詫得語無倫次。他順手掏出一遝嶄新的連號票子,遞給隋風旋說:「隋副師長,這筆費用給你吧!」 那和尚雙手合十,念了一聲:「阿彌陀佛」,便將一遝鈔票順手丟進香爐裡,燃成了一團火。旁邊一個老和尚說:「這裡沒有隋風旋,這位望空法師已經看破紅塵,遁入空門削髮為僧了,阿彌陀佛——」 何鍵看見公秉藩面色如土,便扯他一把說:「走走,我們再到聖帝面前祈求國泰民安,剿赤全勝!」公秉藩象個木偶似的隨何鍵擺佈,腦子裡象遭雷轟一樣不得安靜。 「不要再想他了,他遁入空門,總比到紅軍那邊當師長要好百倍嘛!」何鍵安慰公秉藩,隨後,又陪他徒步去南台寺敬香拜佛。 「肖亦文信上說,他姐夫隋風旋最後殺的一個人是姓賀的營長,說是為黃軍長報了仇。我也不曉得是怎麼回事。」宋曉飛說到這兒,見黃公略兩眼盯著窗外的青山翠穀,便問他在想什麼。 「我在想,時代的激變,改變著每一個人,有的奮進,有的犧牲,有的彷徨,有的沉淪,有的倒戈相向,有的成了叛逆。大浪淘沙啊!我希望宋曉飛同志能激流勇進,為中國人民的解放獻出自己美好的青春,甚至,鮮血和生命!」黃公略講完這段帶哲理性的話,再也不開口了。 宋曉飛便趁機告辭說:「軍長,你這件軍衣還差一塊舊布,我帶回去補好吧。」 黃公略點點頭,宋曉飛象一隻小燕子似的飛走了。回到屋裡,她把這件衣服量了又量,醉翁之意不在酒,她不是為了補衣服,而是為了給黃軍長打一件合身的溫暖的羊毛衣。 打一件毛線衣要費多少功夫啊,然而,老天不負有心人,一個月以後,這件精緻、漂亮、合身的羊毛衣終於打成了。可是,不幸的是,黃公略活著的時候,一次也沒穿過,這件毛線衣竟成了他離開這個他最最熱愛的世界,走向天國時唯一的一件好衣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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