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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八


  「嗯,打短工糊口,這兵荒馬亂的年月,日子難過啊!」青年農民一邊吸煙,一邊打量著這個陌生人。黃漢湘皮膚白淨,留著長髮,衣著雖然破舊,但掩蓋不了他的身份。他既不象工人,也不是農民,年紀不到三十,像是個見過世面的人。到底是什麼人呢?為什麼到村子裡打聽紅軍的去向?是不是白匪的密探?他決心試他一試。

  「老兄,聽口音你不是瀏陽人,到這裡有風險呀!要是碰到『糧子』過境,說不定會倒黴呢。」「糧子」是老百姓對軍隊的通稱。

  「啊?這裡也有『糧子』?是紅軍『糧子』,還是白軍『糧子』?」黃漢湘頗有興趣地探問著。

  「都有,一下子『紅軍糧子』,一下子『白軍糧子』,反正搞不清。糧子一過,老百姓遭殃。我也被搞得家破人亡,只剩下孤單單一人,替財主當長工,打短工混日子。」說畢,農民長歎了口氣。

  「聽說紅軍比白軍好一些嗎?」黃漢湘問。兩隻機靈的眼睛,骨碌骨碌地在那農民臉上打轉轉。

  「啊呀,你可不敢亂講呀,給白軍的探子聽到了,會殺頭的呀。白軍常派探子到村裡打聽紅軍的情況;紅軍也派探子打聽白軍的情況,你還是少開口。弄不好,腦殼搬家呀!」農民說著,用手巴掌在後頸項上砍了砍。

  「老鄉,我是來找親戚的,你能幫幫忙嗎?」黃漢湘摳出一根白金龍香煙,遞給農民。那農民接過煙,心裡一緊:這種白金龍香煙,一般人買不起的,看來,此人定有來頭。便邊抽煙邊問:「要我幫什麼忙呀?」

  「我要找一個親戚」

  「誰?姓什麼?」

  「姓黃,紅軍裡頭人人皆知。」

  農民故作驚訝地問:「是不是跟彭德懷一起叛變的黃公略?」

  「正是此人。」

  「你找他做麼子?」

  「他是我的侄兒,他家裡出了事,要他無論如何回去一趟。」

  「哈哈,你說夢話吧!你看著比黃公略還小,怎麼他是你的侄兒?」

  「一點不假,我是他的堂叔,相隔五代了。我們住在朝陽峰上。今年春天,我還到南縣會過他,隋營長在「波波園」還為我們設了宴。」

  「你是誰?」

  「我叫黃漢湘,一個脫離軍界的失意軍人。」

  這時,農民松了口氣。對黃漢湘說:「聽說紅軍在東鄉大山沖裡,你如果真心找黃公略,不怕死的話,就跟我來。不過,你得離我五丈遠,我走你也走,我停你也停,萬一被什麼人卡住了,不准把我招出來。」

  「行行,如果帶到紅軍那裡,我給你兩塊光洋。」

  「不敢不敢!」

  「一定一定!」

  兩人離開了銀杏樹,一前一後地穿過村子,向東北方向的山沖走去。

  這時,已近傍黑,收割中稻的農人,也陸續往村子裡走去。黃漢湘緊緊跟著前邊的農民。離開村子不到二裡地,那農民的身影消失在綠樹林中。他正要喊叫,突然,兩個十二、三歲的細伢子,手持紅纓槍,出現在他的身後。紅纓槍的尖頭正對著他的背脊。

  「舉起手來!你這個白匪探子!」細伢子大喝一聲。

  「不不,我不是探子,我是探親的。」

  「探親和探子都是壞東西。」細伢子搞不清,只曉得前邊「農民」給他下了命令,一定要抓住這個壞蛋。

  黃漢湘想掙脫,又一想: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看樣子,那「農民」啃定是紅軍的探子了。便乖乖地舉起手來,細伢子用塊黑布將他的雙眼蒙住,一個在前頭,要黃漢湘牽著他的紅纓槍,一個在他背後,時不時地將紅纓槍尖點點他的脊背。黃漢湘好象瞎子一般,在鄉村路上摸索著朝前走,有幾次腳下踩空,摔個狗吃屎。兩個細伢子忍不住吃吃地笑。他想求個情,把黑布扯掉,細伢子又一本正經地訓斥道:「少說廢話,走!」

  大約走了半個小時,聽細伢子說:「金叔叔,探子交給你啦!」

  「好,你們兒童團員幹得不錯!」黃漢湘聽出這聲音正是方才大樹下那個打短工的農民的口音。知道已被領到紅軍的駐地了,總算松了一口氣。

  青年農民將黑布扯掉,對黃漢湘笑笑:「對不起,委屈你了。」

  「黃漢湘四處張望,只覺一片漆黑,原來,兩個兒童團員把他的眼睛蒙得太緊,剛扯開黑布,還很不適應。加上這兒四處都是高山,在微弱的星光下,一片黛色。因此,他只覺得四顧蒼茫,沒有一點光亮。

  黃漢湘的第一句話就是:「我是黃公略的堂叔,要公略來見我!」

  ◎第十二章

  黃公略正處在危機四伏之中。

  當李光回到平江城,告訴他九連長賀斌率隊叛變時,他又氣又恨,咬牙切齒地將叛徒痛駡了一陣,並要求馬上去追回。先前,彭德懷友好地罵了他一頓,怪他在南縣隨便給南華安特委開通行證,差點壞了大事;接著,又不按照約定的二十二日舉事,而是提前兩天,又差一點影響全師行動。黃公略一邊作自我檢討一邊解釋,大家剛剛滿意,又聽到賀斌叛變的消息。現在,用不著別人說三道四,他也深知這場反叛的危害性,急得差點哭出聲來!哎,用鮮血換來的一點家當,又敗在反動軍官賀斌手裡。如果這時候能抓到叛徒,他會活活地將他掐死!

  「別去追啦,吸取血的教訓吧!」彭德懷起先也很氣惱,怪罪黃公略過於相信舊軍官。後來,見黃公略急得象頭困獸似的,心裡又同情他。反安慰他說:「失敗是成功之母,吃一塹長一智嘛。看來,對這批舊軍官一定要無情地清洗。」

  講到這兒,彭德懷把老一團的幾個舊軍官排了排隊,十分欣喜地說:「這次暴動,我們一團的幾個軍官表現不錯。一營長雷振輝連長李玉華打仗勇猛;二營長隋風旋,替公略操心啊,到底是講武堂的老同學,不錯不錯。」他拍拍黃公略的肩膀寬慰地說,「黃石,也不能怪你,三團劉人之是個反動傢伙,對部下長期進行反共宣傳,賀斌叛變也不奇怪,你才去三團一個月,還沒紮下根嘛。據報,敵人六個團即將進攻平江城,我們三面埋伏,來個關門打狗,痛痛快快地消滅他兩三個團,那是完全可以辦到的。」彭德懷很有信心,他的一席話,講得大夥心裡癢抓抓的,恨不得早點跟敵軍拼個魚死網破。

  可是,七月二十九日,一、七團和軍直屬隊與敵人展開激烈戰鬥時,卻不見四團的動靜,急得彭德懷又在陣地上大罵:「黃石麻子碰噠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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