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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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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弟兄們,你們知道嗎?今天集合做什麼?」 士兵們都講不知道。 彭德懷接著說:「又是五個多月沒關餉了,連買黃葉子煙的錢都沒有了。大家時常說,要打倒土豪劣紳,打倒軍閥。今天,我們就要到城裡去捉拿克扣軍餉的軍閥,我們不再當軍閥的看門狗,我們要為工農民眾的利益而奮鬥!」 一年多來,一團的官兵在貧救會——後來的秘密士兵會、地下党的教育啟發下,階級覺悟有很大提高,對國民黨反動派恨之入骨,他們早有思想準備。而今,彭團長一聲令下,好比點燃了火藥庫。一聲驚雷響天下,人們歡呼雀躍,喊聲震天: 「暴動,殺盡土豪劣紳!」 「暴動,殺盡貪官污吏!」 彭德懷訓話後,雷營長要大家都掛上紅領帶,舉臂宣誓;為士兵解放,為工農利益,誓死奮鬥! 浩浩蕩蕩的大隊人馬,鐵流般湧向平江城關。下午一點鐘,敵人正在睡午覺時,各處的槍聲象炒豆似的一齊迸響。八二炮、六〇炮、擲彈筒也發出了鏗鏘、沉悶的響聲,連成一片,象旱天的驚雷從頭頂上碾過,消失在遙遠的群山之中。 一聲驚雷平地起,當地老百姓多數人歡欣鼓舞。膽大的還在門上貼著小紅旗。有錢的商人則緊閉大門,從門縫裡偷偷向外張望;膽小的老爺、太太、小姐們怕中流彈,早已躲在四方桌底下,桌面上還蓋著一層又一層的棉被…… 起義隊伍開進縣城,各隊立即分頭奔向預定的目標。 ◎第十章 黃公略按預定的時間把二百多人的隊伍帶到城關以北五裡處,經歷了十分艱難的歷程。 三團三營的官兵,大都恨透了劉團長和他的侄子猴連長,平時敢怒而不敢言。這一回,黃公略振臂一呼,一呼百應,大家從來沒有這麼痛快過! 他們背起槍支彈藥,乾糧行裝,夥伕們挑著鍋灶柴米油鹽,在老塗的帶領下,逢山過山,逢水過水。個個走得汗流泱背,兩腿仍然勁鼓鼓的,不知疲倦。他們這時擔心的是前有埋伏,後有追兵。如果三團駐在長壽街的兩個營加上團的特務排,都來追擊,隊伍就有被打垮的危險。因此,要加速前進。 「弟兄們,吃點苦,加把油,走完這段路程,就是勝利!」黃公略精神亢奮,忘卻了疲勞、乾渴和饑餓,一個勁地催促、鼓勵士兵急行軍,以防追擊。有時,他還爬上高高的山頭,用雙筒望遠鏡向四下瞭望,察看敵人動靜。 北斗七星已經轉換了位置,是「了」字形的仙後星座,燦然奪目。黃公略憑著仙後星座指出的方向,找到北極星,跟老塗商量後,率隊直往北開去。他們跨過一座木橋,只見橋下是問著波光的河流。大約到了淩晨四點,遠處傳來稀稀落落的雞叫聲。黃公略估計,敵人即使追上來,起碼也要三個小時,應該讓弟兄們喘一口氣,吃飽喝足再上路。 「就地休息!」連長賀斌一聲令下,夥伕們急忙埋鍋造飯。弟兄們叮叮咚咚卸下身上的物件,摘下軍帽,脫去上衣,爭先恐後地爬在稻田邊上,從一條半明半暗的流水溝裡,吸吮著不乾不淨的冷水,有的簡直象水牛似的,喝得咕嘟咕嘟直響。喝完水,有的把汗涔涔的腦殼,浸在水中,盡情地泡著,消除暑氣。蹲在下邊的就開始罵娘了:「混帳東西,要老子喝你的洗頭水哇!」接著展開一場戽水戰鬥,人們嬉笑打罵著。 黎明前的山鄉別有一番風情。黃公略斜倚著一個楓樹幹,面向東方,看著很遠的遠方。天邊還沒有發亮,呈暗藍色,啟明星在閃爍,它的光焰已超過了朦朧的北極星和月亮的光芒。薄紗似的流雲,從天空中飄過,說明天上在颳風,而地下的風卻微乎其微。他在想,從嘉義鎮出發以來,已急行軍五個鐘頭,走了大約六十裡路。弟兄們沒有講一句怪話,這種精誠團結的精神,使他很振奮。天,就要亮了,可前途還充滿了艱難險阻。還不知彭德懷他們會不會提前行動?和他們如何聯繫、配合呢?三營好似斷了線的風箏在空中飄搖,和彭德懷失去聯繫。天亮後向何處去?一是到平江與彭德懷會合;一是跟老塗到黃金洞一帶與縣委接頭,參加平江、瀏陽遊擊隊。在行軍途中還有被敵人摧毀的危險。啊,這可是生死存亡的關頭啊!想到這裡,他急忙去找賀連長、李少輝、郭炳星等暴動的骨幹分子商量去向。 賀連長頭頭是道地說:「我看,去平江城凶多吉少;去黃金洞也沒出路,乾脆找一座大山,我們先隱蔽下來,再見機行事。如果周磐看在過去跟營長的老關係的份上,不咎既往,只把責任往猴子頭上一推。那就再好不過了。」 老塗則主張把隊伍拉到黃金洞找縣委去。 「你們兩個呢?」黃公略親切地問李少輝和郭炳星,二人都沒主見:跟黃營長走! 「開往平江城,參加明天下午一時的全師暴動!」黃公略果斷地做出決策。李少輝把袖子一捋說:「好!把平江城鬧個天翻地覆!」郭炳星也喜氣洋洋地說:「殺他個落花流水!」只有賀連長沉默不語,望著天上的流雲直發呆。 不一會兒,清新的空氣中,飄過來大米飯的香味。「開飯咯!」司務長吆喝著。可士兵們正在酣睡。大路邊,青石板上,稻草堆邊,橫七豎八地到處躺著士兵,鼾聲此起彼伏,跟紡織娘娘及河邊的苦鴨子的叫聲,混成了一片;恰似一曲鼾睡大合唱。人們累得只顧睡覺,對於填飽肚皮暫時還沒有興趣呢。 「起床,起床,起床!」賀連長一邊喊,一邊朝路邊東倒西歪的士兵們腳上踢。「起床,起床,起床!」士兵們,有的翻個身,嘟噥幾句又睡著了;有的揉揉眼睛晃晃腦殼,伸個懶腰,迷迷糊糊地朝發出飯香味的地方走去。 這餐早飯,沒有蔬菜,只有辣椒可倒很下飯。米飯進了肚,睡意全消失,只是坐在地下不想動彈,集合號聲吹了很久,弟兄們還是懶洋洋的,打不起精神來。 賀連長悄悄走到黃公略身邊,獻計說:「營長,這班弟兄向來是見錢眼開,昨夜你許了願,是不是先給每個弟兄發兩三塊錢?加上連排長,總共不超過一千塊,何如?」賀連長說話,一向喜歡文縐縐。把「如何」說成「何如」;把「是的」,說成「是矣」,以表示他在屋裡讀過幾天蒙館(私塾)。 「天亮了再說吧,先趕路。」黃公略沒想到賀連長來為士兵請命。他想,即使發餉,也要到了縣城與彭德懷會師後再說。 賀連長心裡不高興,嘴上卻說:「也好,那就開拔吧!」隨後,叮囑李少輝、郭炳星:「那三千塊錢可是命根子,要是弄丟了,會要腦殼的呀!」 李、郭二人把頭一昂,拍拍胸脯說:「放心,人在,錢就在。」 在黎明前的薄暗中,這支暴動的鐵流,又邁開步伐前進了。由於吃飽睡足了,個個精神抖擻。黃公略站在路邊的土丘上,閱兵似的點著人數,心裡樂滋滋的,為這支新生的將要屬共產黨領導的紅色軍隊而自豪。他把每個士兵都看成自己的兄弟,希望他們越戰越勇,逢凶化吉。當然,他也預感到,前途叵測,豺狼當道。也許,碰到圍殲的敵軍,他,以及他的弟兄們,都會倒在血泊中,無人收屍,任野鳥和野獸啃食,無人掩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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