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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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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穿,黃石,我們都是老六團的,是患難之交,如今,師部有困難,你們要和我同舟共濟,砥平我是對得起你們二位的呀!」 「那還用說,多虧師長的栽培,我們才有今天。」黃公略為了安撫周磐,說了幾句奉承話。 彭德懷卻毫不講客氣。 「砥平,我是高山頂上倒馬桶——臭氣熏天。事到如今,我不能昧著良心說瞎話。老實告訴你,今天下午,請願的士兵代表就要到師部來,你若仍是一毛不拔,那我們當團長、校長的,也無能為力,只好請師長親自回話了。」 「哎,上峰也真混帳,一點也不體恤兵心民情,把我們收編的部隊不當人,他媽的新軍閥有意整人。」周磐越說越氣,輕輕拍了一下桌面。 他說的新軍閥自然是指蔣介石。蔣介石很有「大將」氣度,他把曾經東征討蔣的湘軍,通過魯滌平收編過來,但從各方面都卡著你的脖子,表面上又甜言蜜語。這回送到平江去「剿匪」,周磐明明知道這是個以毒攻毒、一箭雙雕的壞點子,可又無法抗拒命運的安排。他還是老辦法,讓弟兄們去征討,他在長沙過著燈紅酒綠的生活。然而,這次鬧餉勢頭大,如果處置不當,他這個師長的寶座,恐怕也難保險。 「上邊不給錢,只好刮地皮了。」彭德懷給周磐獻策。「在南華安三縣可暫借十萬元,以鹽稅、魚稅、百貨厘金作抵,不用兩個月就可還清。」 「說具體一點。」周磐聽了很有興趣。 彭德懷接著說:「向南縣商會借五萬元,安鄉三萬元,華容兩萬元。師部可以不出面,由各團直接向商會交涉。」 「嗯,這倒是個辦法。」周磐摸摸下巴頦,很欣賞彭德懷的救急方案。 「師長同意的話,我就去南縣商會。一團大概三萬元夠了,多餘的交師部。」彭德懷講完,周磐又問隨校怎麼辦,黃公略說:「各團都有了,隨校也就有了,我們還是早點解決問題,上路吧!」 黃公略與彭德懷商量過,去長沙不如去平江,平江是秋收起義的發源地之一,那裡的群眾覺悟高,受國民黨糟害尤深。據說黨的縣委還存在,並有小量的農民遊擊隊在堅持鬥爭。「只要人石還在,就不怕燃不起大火!」黃公略堅定地說,「不過,要重新部署一下力量。我意仍回三團,那個劉人之團長很反動,他侄兒又在團裡當連長。我是老三團的,又是劉團長派我去黃埔的,回三團名正言順。二團差勁一些,正好有個連長,他手下十二個士兵拐槍逃跑,已撤職查辦,讓黃純一去當連長也名正言順,由賀國中代理隨校校長,如何?」 彭德懷很稱讚這個方案,在黨支部會上通過後,也得到了周磐的默許。 彭德懷去商會借款,馬到成功,他先把商會會長那老紳士嚇了一跳:「現在全師的士兵都在鬧餉,理由正當,街上也貼了不少標語,想會長也詳知。眼前又要開拔,如果處理不好,搞一個大兵變,地方上就要遭難了。那時,我們當官長的也是無能為力咯!」 「是是是,」老頭搗蒜似的點著頭。「借五萬元,可以可以,但要寬限。」 「寬限一點可以,但不能太久,先生,你知道這句話;兵變如烈火呵!」 「嗯,好好,就明天正午交齊。」老頭無可奈何,知道商界搞不過軍界。加上他跟安百一關係密切,還真怕士兵們為槍殺周濤的事,找他作替罪羊哩。 「先生,收據明日由師部鹽、魚、厘金稅支票作抵。」 「可以,可以,完全可以。」老頭明知這筆借款是肉包子打狗——有去無回,可也沒辦法,只得應酬,討好。也不是要他一個人出錢,到時候再往下攤派嘛。 周磐知道彭德懷在商會借款順利,不無感慨地說:「石穿這傢伙,不光打仗勇猛,倒還是個辦外交的好料子呢,可惜文化低了些,不然真會前途無量呢。」這話只有他的馬弁金玉田聽到了。這話表面上聽來是稱讚彭德懷,實際上是他已預料到彭德懷這個志向遠大的青年軍官,將是他這口塘裡養不下的大魚咯! 鬧餉的風波基本上平息,每個士兵領了三塊錢。有的瞪大眼睛把這點錢數了再數;有的趕快跑郵局,給妻兒寄去;有的去還帳。也有不少弟兄,拿了錢,不等把票子焐熱,就馬上到波波園或洞庭酒家,來一盤炒牛肉、炸花生米,搞半斤南洲大麯,直吃喝得天昏地暗才回營房。 三塊錢,到底是不經花啊,眼睛一眨,又分文不存了。於是,一些嘗到鬧餉甜頭,不知整個內幕計劃的士兵還繼續在那裡活動,要鬧就鬧個徹底,鬧個痛快! 黃公略召集隨校的班排長開會,語氣平和地跟大夥說: 「你們鬧餉,五個月沒發一文錢,我這個當校長的也很同情,一直在向師部反映情況。這次發了三塊錢,錢雖不多,但能解燃眉之急吧!」停了停,他那雙炯炯有神的眼睛在全場掃了一遍,發現有一兩個人向他投來不信任的目光,那意思是說:「嘿,你們當官的有鈔票,飽漢哪知餓漢饑呀!」 「現在,隊伍要開赴平江,到那裡,我們再想想辦法,給每人補發一塊錢,買買紙煙,零用零用,行不行?希望各位弟兄要以大局為重,你們思想弄通了,才好去做下級士兵的工作。」 十班長搶著回話說:「校長說得不錯,可是,聽說一開拔,你就回三團去了,那時候,我們找鬼去?開空頭支票,不兌現,我們信不過。」講完,故意把小腦殼搖上幾搖,顯得很油滑,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樣。黃公略心裡很不喜歡,可仍舊平心靜氣地解釋: 「我們要師長給長沙再發個電報,到了湘陰,每個弟兄發一塊錢。我黃公略從不隨便許願,為了顧全大局,要弟兄們體諒一下上司的苦楚。」 「呵,一塊錢,騙細伢子吧!」十班長郭炳星皺皺鼻樑,油腔滑調地把頭一歪,雙手叉在胸前,翻著眼睛看著天上說:「不發餉,我們不走,要不,把士兵送到湘陰,我們再回來。」 郭炳星一向敢於直言,在班長當中還有點威信,如果他抬起杠子來,事情就比較難辦。怎樣對付這個茅坑裡的石頭——又臭又硬的角色?黃公略沉思了片刻,左勸右說不起作用,只好來硬的了。 黃公略臉上佈滿陰雲,把皮鞋在磚地上用力一跺,跺得地皮發顫。吼道: 「站出來!」 在他威嚴的喝斥聲下,十班長郭炳星放下交叉在胸前的雙手,畢恭畢敬地低著頭,站在黃公略的面前。 黃公略把兩手往腰上一叉,一字一板的說: 「老兵油子!鬧餉是要殺頭、要斃人的,你們曉得啵?嗯?」 這些話,不光是對十班長講的,其他一些想鬧點油水的班排長們,也都有些戰戰兢兢的了。剛剛提拔當了班長的秘密士兵會員李少輝,過去就最怕看到長官發脾氣,更怕槍斃弟兄們。這時也驚嚇得結結巴巴地為十班長求情說:「校長的話,很對,很好,現在的確不是鬧餉的時候。我,我們都服從。」 他的請求,緩和了會場的緊張氣氛,但有幾個老兵油子背地裡還在罵人:「這小子真曉得賣乖,前幾天他還東跑西竄,要我們鬧呀鬧呀,鬧得越大越好。現在他又說不鬧了,看著校長的眼色行事。嗯,不知他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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