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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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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明白這突然湧來的記憶為什麼非但沒有壓抑你反倒使你更加亢奮,一種渴望闖入的亢奮,一種闖入沒有光線的隧道中探險的亢奮,荊棘密佈,草木叢生,不是這裡,洞口隱蔽著,但石縫間滲出的水漬暴露了它,最初的進入十分小心,苔地很滑,但很快膽子就變大了,變得肆無忌憚起來,她不再有判斷力,她開始放棄意識存在時的觀點,這時你沒有忘記悄悄打開你的錄音機,哦,是的,是你的,你全拿去,把我全拿去,隨著你更快地進入,她同樣快地放棄了清醒,現在唯一攥在她手裡的是混沌,哦,這就是死,快樂的死,這就是末日,要是這就是,要是這就是世界的末日,多好,可惜不是,世界末日在更遠一點的地方等我們,冰塊在融化,洪水滔天,沒有船來救我們,十字架在下沉,下沉……她的聲音漸漸低下去,直到聽不清,直到聽不見——李漢啪地一聲關上了錄音機。 §明鐵蓋達阪山口 2000年1月21日 大大出乎新德裡和拉奧中校意料之外的,是那支非軍非民的中國築路工程隊。 他們並不是浩浩蕩蕩,而只是小小的一隊。前面有三輛排成品字形的推土機開道,中間是兩輛冒著黑煙的瀝青車,後面是一輛壓路機。就憑這樣一支袖珍工程隊,要修復被炸得千瘡百孔的中巴二號公路是不可想像的。顯然,中國人醉翁之意不在酒。他們要的只是逼印度人打響第一槍。印度人很清楚,此刻中國人的軍事偵察衛星和就躲在附近不知何處的電視攝像機,正把鏡頭對準這裡,等待著流血的時刻到來。 廓爾喀營的士兵們用滾木和石塊臨時堆起的路障,被中國人的推土機吼叫著拱到了一邊。每拱出一小段路,整個車隊就緩緩向前挪動一點。當拉奧中校接到廓爾喀營的求援報告時,中國人已從國境線向外推進了五十多公尺。 一刻鐘後,拉奧的「雌鹿」飛臨明鐵蓋達阪山口上空,他的身後跟著二十四架「噱頭」。旋翼扇起的狂飆卷揚著山頭上的積雪向中國人劈頭蓋臉地壓過來,好一場人造暴風雪! 中國人沒有退縮,甚至還在一英寸一英寸地向前拱。拉奧超低空從中國人頭上掠過時,看到坐在第一輛推土機上的那個操縱手面色冷峻,沉靜得嚇人。 到昨天晚上拉奧才明白,「向罕薩推進,切斷中巴二號公路」的命令,並不包含向中國人開火的意思。他當時就懷疑這種命令的可行性。現在,他的懷疑被證實了:不與中國人交火,僅憑切斷公路就想阻擋中國人前進,那是根本不可能的。 推土機繼續在向前推進。 拉奧中校接通了旅長內凱準將的對講機,向他報告了這裡的情況。準將的回答是他將馬上向師長巴蒂少將報告。拉奧知道,接下來巴蒂少將還要向普拉卡希中將再報告,中將將請示遠在新德裡的陸軍參謀長奈爾上將,上將又會親自去晉見桑杜國防部長或塔帕爾總理,因為此事非同小可,關係到印度是否打算向她的那個大鄰國宣戰。 一小時後,新德裡的答覆到了:把中國人攆回去!不許交火,除此之外,可使用其它一切手段。 除了交火,拉奧想像不出,還有什麼能把中國人攆回去的手段。其實就連交火本身,也未必能把中國人攆回去。 但命令必須執行。 帶領整個機隊降落在一塊緩坡上的拉奧,看到廓爾喀營的士兵整好隊形,拔出腰間的彎刀,殺氣騰騰地排列在推土機前,擋住了中國人的去路。車隊停下了。從頭一輛推土機上跳下一個大個子中國人,連說帶比劃地對廓爾喀士兵喊了幾句什麼,又跳回到車上。車隊重新動了起來,柴油機在陽光下噴出濃濃的黑煙。推土機的巨鏟頂在最前排廓爾喀士兵的身上,一下一下地往前拱。 廓爾喀彎刀的陣列開始後退了,中國人的車隊在得寸進尺。拉奧中校忍無可忍,嘶聲命令他的手下全體登機,再度升空。他在三十公尺的空中用擴音器向廓爾喀士兵喊話,要他們立即後撤三百米。然後,他一壓機頭,第一個俯衝下去,用航炮在中國車隊前方打了一個點射。跟著,其他直升機輪番俯衝射擊,中國車隊前頓時騰起一串串煙柱。車隊停了下來。但還沒等拉奧的直升機群調轉機頭開始第二個波次的俯衝,車隊已經又在向前開進。 拉奧感到束手無策了。他實在不好理解這些與他的民族只隔了一條山系的中國人。 這一天,中國人向前推進了一百一十三公尺零七公分。 §香港 200O年1月22日 那個稀裡糊塗的夢是一下子中斷的,李漢隨即也就醒了。他睜開眼,什麼也看不清。只有床頭櫃上的鬧表,熒光針指在兩點上。是淩晨,離天亮還早呢,可他睡不著了。這一段老是半夜就醒,醒來就再睡不著。剛才做的是什麼夢?他怎麼也想不起來。伸手摸摸枕邊嬋還在熟睡,胸脯起伏著,呼吸很均勻。 後半夜叉要失眠了,他知道,躺著也是白躺。乾脆下床,披上睡衣,去擺弄一會兒電腦。也許玩困了,還能再倒頭睡個回籠覺。他走到寫字臺前,打開了電腦。 那個德國人還在嗎?或者是淺沼? 淺沼不在。 他的視線九秒鐘內穿過了四分之一的地球,在地球的另一端,他一下就發現了「他」——那個德國人,那個讓他在昨天,不,現在應該說是前天晚上大開眼界的德國人。 「他」就在那裡。 他不知道該怎麼稱呼「他」,他想該給「他」起個名字才對。叫「他」什麼呢7迪特裡希?海因裡希?隆美爾?或者曼施坦因?都不好;乾脆叫他漢斯吧,他在一個法國人寫的短篇小說《無法征服的女人》中,見到過這個名字。小說寫的是一個叫漢斯的德國士兵,在法國佔領區強姦了一名女子,致使她壞孕後,以為她會為自己生下一個孩子,可她卻在臨盆之際,走到河中,讓自己和那個有侵略者血統的孩子同歸於盡…… 現在,又一個「漢斯」出現了,他的眼前立刻開始晃動那個有著一臉愚蠢笑容的德國士兵和那個有著聖母一樣悲擱表情的法國女人。 不過這個漢斯(他已經在心裡這樣稱呼那個德國人)可沒有那麼愚蠢,這他已經領教過了。一次意外的窺視,完全改變了他對漢斯的看法。他意識到事情遠比他最初以為的要嚴重得多。開始他差不多是以一種遊戲心態看待這件事,後來他發現,這絕非一般的刺探軍情,竊取機密,更不是Hackcr一海客炫耀智商的超級電腦遊戲。一隻看不見的黑手正在有意識,不,是有計劃地伸向世界各國的大腦或心臟部位,而這不可能是漢斯一個人的手。 漢斯的背後一定有一個秘密組織,這組織看起來胃口很大,從一開始,它就個是以某一國家某一地區或某一組織為目標。從它想獲得的各類情報來看,它幾乎是針對整個世界的—種神秘存在,除了恐怖組織,還會是什麼?沉澱在記憶河床下的東西翻湧了起來,他想起了博利瓦爾峰,想起了庫巴索夫,還想起了那兩個被人綁架後又擊落在地中海的核武器專家。所有這一切之間,似乎有著某種關聯,他覺得他嗅出了這種關聯。 但他還想找到答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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