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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九


  一個人從外跑過來,一張椅子砸在無趾身上,無趾從湖藍身上摔開。破門而出的卅四扔掉那把早已支離破碎的椅子,一屁股坐在地上。湖藍暴怒地吼叫,搶過無趾的刀,一刀刺進無趾的胸口。"不要!"卅四喊叫。湖藍把刀完全捅進去後才回頭,這樣冷血的廝殺過後,太多的血腥讓他像個瘋子:"為什麼不要?!"卅四在血泊和這一地的屍體中茫然,嘴唇在發顫,無趾在呻吟,卅四哆哆嗦嗦爬向他:"無趾?無趾。"

  無趾還沒死,但吐出的每一口氣都像要成了最後一口氣:"先生……先生和你說什麼?……先生要做什麼?"

  卅四看著那張對修遠死心塌地的臉:"先生什麼都沒做,先生只是為你們擔心。"

  無趾開始神情渙散地微笑。

  暴怒未息的湖藍猛然推開卅四,他架起無趾的身子撞向扶欄,那一下讓無趾的頭卡進扶欄裡。此刻的湖藍是個殺紅了眼的瘋子,他在無趾胸口上狠跺了幾腳,直到無趾徹底斷氣。然後他瞪著卅四,像瞪著下一個可以踩成肉泥的人:"為什麼幫他?!"

  卅四茫然看著,他無力阻止,剛才那一下幾乎讓他覺得老邁的筋骨都在撕裂:"因為他為你效力的政權立下汗馬功勞。他在北伐戰場上打擊派系軍閥的時候,你還穿著開襠褲。因為我們本是同根,他殺你的時候他心裡也在哭泣。這麼說夠了嗎?"

  湖藍愣了一下,看著卅四脫下衣服蓋上那張死不瞑目的臉:"那也不是說他殺我就不還手。"

  "別覺得無辜。你們現在只是為主子互相撕咬的瘋狗。"卅四也許經常挑釁,但那種挑釁通常都抓不著把柄,讓人哭笑不得。但現在的卅四,沮喪,憤怒,他像是燒著,為了眼前的屍體和血泊,為了方才與修遠的交流,為了一切串味的理想。"是的,湖藍,我一直覺得你乾淨單純,所以我叫你孩子,可現在我覺得你像瘋狗,你成了一條瘋狗。"

  湖藍跳起來,剛才的廝殺太近距,他連掏槍的空也沒有,現在他掏出槍來戳卅四的頭:"你就快死了,知道嗎?你就快一文不值了!你一天比一天更沒有價值,等我們斷定你只是來做說客的時候,你就去死!"

  卅四在狂怒中和湖藍推搡,他不可能推得過湖藍,但是湖藍的那條斷腿早就報銷了,所以被他推得仰天摔倒。"我不敢在一群殺人如切草的人面前妄談人的價值!是啊,我多煩人!我該死!你們殺得這般忘我,咬得如此投入,一個不識時務大喊停下的人,你們活該把他分屍!"體力隨憤怒而來也隨憤怒消退,卅四蹣跚走下屍體和血泊點綴的樓梯。他老了,無可挽回的衰老,修遠和湖藍給他的打擊超過那發爛掉他腸肚的槍彈。

  槍上膛的聲音,湖藍瞄著卅四。

  撲了個空的純銀和其他人正從一樓過道回來,他們詫然看著屍體和這兩個對峙的活人。

  "來呀!我該死!我希望你們像人,不要自相殘殺!所以我是最該死的一個人!"

  軍統們訝然地看著,他們已經看慣了油滑的卅四,其實連湖藍都沒有看過卅四剛烈甚至暴烈的一面。

  湖藍的槍口微微有些顫抖。

  "我們本來可以讓日寇的血染紅大地,我們倒在用中國人的血塗抹天空!"

  湖藍把槍收了起來,因為那老頭子的喊叫撕心裂肺像是哭聲。

  一塊血漬在卅四的腹部迅速擴大。廝殺、疲勞、哀慟,無論哪一項都讓他本來就沒救的傷勢徹底崩裂。

  湖藍坐在樓梯上,他的手下在樓梯下,他們看著卅四出去,這回他們不會再擔心卅四跑沒了,一條血跡標示著卅四所去的方向。

  "跟著他。"

  橙黃和幾個手下應聲而去,更多的等著湖藍下一步的指令。

  "再幫我找條腿來。"

  一隻褲管裡空著,鮮血和死亡就在身邊,多到即使湖藍也覺得有點噁心和疲勞,自悲和自卑又一次襲擊了他,湖藍再次覺得自己什麼也不是。

  當卅四走過街上的屍體時,軍統正在迅速整理掉殺戮之後的痕跡。卅四的面色介乎鐵青和慘白之間,他坐進一輛車的後座,身左身後立刻坐上了一名軍統。

  一名坐上司機座的軍統將車發動。

  車子遠去。

  湖藍仍坐在死人中等他的腿,盯著卅四的橙黃已經回來向他稟報:"湖藍,目標上車了。回酒店。"湖藍點了點頭,他有點鬱鬱:"修遠又跑了,我們失敗了。"

  靛青哼了一下:"老妖精就會兩項本事,躲和跑。"

  湖藍的腿已經送來,湖藍開始裝他的腿:"有這兩項本事,就總是他殺我們,我們永遠沾不著他。茶館裡的老傢伙都扣下來了沒有?"

  靛青看起來有些為難:"扣下來了,可是不太好辦。"

  湖藍聽著來自隔壁的吵吵聲:"怎麼還敢吵吵?"

  "他們是滬寧會的。"

  "黑道?"

  純銀在一旁解釋:"湖藍,滬寧會是你的合作者之一。"

  "我?"

  "頡無憂。滬寧會是大商會,你們有生意往來。"

  "頡無憂是漢奸,那滬甯會也是漢奸走狗會?"

  "正好相反,滬甯會一向愛國,會長簡執一剛直不阿,身在上海還從未做過與日本人有染的生意,每年還有大筆款項支援抗戰,很多洋人的生意離了他就不轉,所以日本人也是想收拾他而不能。"

  湖藍敲敲額頭,他想起他曾跟那個李文鼎提過這個人:"我想起來了,他有個上延安沒事找事的女兒……就是說我們要收拾他也不能?"

  靛青一臉為難:"湖藍,你知道的,我們身在敵佔區,結交這些地方上的愛國士紳還是多多益善。"

  "如果修遠也是愛國士紳,要搞死你們豈不是很容易?"

  靛青啞住。湖藍開步:"我去看看一個人能怎麼剛直不阿。"

  純銀攔住湖藍:"不行。你也許還要用頡無憂的身份和他們來往。"

  湖藍沒好氣地瞪了靛青幾眼:"你去。"他又點上了橙黃,"還有你。"

  蓬萊仙的每一個出入口都被荷槍的軍統特工封鎖著,坐了半壁的老頭們看似老邁,實則都是各掌一脈的商界巨擘。

  "各位是奉了大日本天皇閣下的旨意?不在你們那大大的彈丸島上待著,非得蝗蟲一般來擾我們小小中國幾個老朽的清福?不不,別回話,做啞巴最好,別各位一開口居然說上了中國話,我老不死的倒要被一群走狗氣得仰天撅在這!"一個老兒正戟指了打頭的軍統,神情似鋼盾,手指如矛槍,吐出來詞像噴出來的鉛彈——那是滬甯會會長簡執一。

  一幫軍統被他一個髒字不帶罵得臉色發青。靛青和橙黃出現在門口,兩人站在門口誰都不願意往前多走一步,都知道簡老頭難纏。

  湖藍嘴角噙著一絲冷笑,他從板壁裡的縫窺看著簡執一罵人,也察看著那一堆形態各異的商人:"他會是修遠嗎?一地商會之長,真要是,修遠這些年也過得不錯。"

  "確有可能。修遠在上海有一幫黨羽,認修遠而不認中統,要養出這麼一幫子人,沒家沒業是不行的。"純銀說。

  湖藍繼續望著板壁那邊,每一個人都是懷疑對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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