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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六


  龍紹欽、大春、石頭三人壓根兒不隱蔽,直立射擊,龍紹欽和大春一槍一個,很快解決掉四個,只剩一個,見勢不好,掉轉頭往回跑,一邊跑一邊打槍。石頭大吼:「這個算我的!」

  龍紹欽和大春護在石頭左右,石頭身體虛弱,舉槍不穩,未經調適的槍有偏差。石頭邊走邊打,幾槍出去都打偏了,石頭不停地拉槍栓,一槍一槍地射擊。就是打不准,石頭眼淚流下來,最後一顆子彈打光了。石頭扔掉槍,沖了上去,龍紹欽和大春緊跟著他。日本兵回頭看了一眼,發瘋一樣狂奔。

  石頭跑不動了,腳步踉蹌,跌跌撞撞。龍紹欽和大春要照顧石頭,跑得不快。那鬼子看看三人追不上了,竟回身射擊,龍紹欽早就盯著鬼子,抬手就是一槍,打中鬼子右手,他怪叫一聲,槍支落地。大春再補一槍,鬼子被打中,撲倒在地。

  石頭踉蹌跑來,瘋了般撲過去,拾起日本兵槍,高舉起,用槍托瘋狂砸過去。砸得鬼子兵不成人形,大春喝一聲:「夠了石頭!他已經死了!」

  龍紹欽和大春上前一邊一個緊緊按住石頭的手。石頭無力地倒在龍紹欽懷裡,哭泣著罵著:「我打死小狗日的,我打死你小狗日的!」

  龍紹欽悲憫地看著石頭,他知道從前那個單純可愛的學生娃石頭已經不見了,戰爭、死亡徹底改變了他,留給世界的是另外一個石頭。

  大春、石頭和龍紹欽三人在尋找各自的部隊,一路走來,可以看到沿途到處是國軍丟下的槍支、軍帽和鋼盔。遠處山村被戰火洗劫,不時有村民躲在斷壁殘垣旁邊,可憐無助地看著三人。

  見此情景,龍紹欽和石頭越走越垂頭喪氣,甚至都不敢抬頭看村民。大春則怒氣衝天,罵著:「六個小鬼子,攆他娘一個連跑,趕鴨子一樣,丟不丟人啊!娘的也配做中國軍人!」

  龍紹欽、石頭一聲不吭。大春一肚子話要說:「唉,我說你們哥倆乾脆棄暗投明跟我幹八路吧,跟著中央軍,不是被鬼子攆得到處跑,就是老打敗仗,太憋屈啦!咱八路軍雖然裝備差,可咱得民心,常勝之師啊!」

  龍紹欽一直忍受大春的冷嘲熱諷,躲都躲不開,乾脆和大春吵起來:「八路軍有什麼了不起?成天就知道鑽山溝,遊擊遊擊,遊而不擊!算什麼常勝之師?」

  龍紹欽心裡有火,痛恨中央軍內部派系複雜,相互傾軋,心裡鬱悶無處發洩,但被大春指責就覺得更加丟臉,大春卻偏往槍口上撞,一點不留情面,龍紹欽實在氣不過。

  大春生氣了,他是老紅軍老黨員,絕對不允許別人攻擊自己的軍隊:「這都是國民黨頑固派的胡言亂語!龍紹欽,我說你這個人平時不說話,怎麼張嘴就放臭屁!看看你們蔣委員長,什麼曲線救國,只曲線不救國!成天互相內訌,你們自己掐比打鬼子時間還多!」

  石頭聽得目瞪口呆。龍紹欽惱羞成怒:「你他媽給我閉嘴!」大春卻越說越來勁:「再看你們那什麼少帥張學良,聽他娘老蔣話,幾十萬大軍一槍不放丟掉東北!千古罪人啊!」

  龍紹欽不理大春,自己幹生氣。大春掉頭沖著石頭指手畫腳的:「石頭,你聽說過沒有?三十個小鬼子追得你們國軍一個師狼狽逃竄啊!兩個小鬼子押一千國軍俘虜,就沒有一人敢跑。小兄弟你說說,這還算軍人嗎?把咱中國人的臉丟太平洋去了!」

  龍紹欽不想繼續聽大春嘲弄,只得喝一聲:「石頭,我們走!」說著龍紹欽加快了腳步。

  大春卻不依不饒,追著二人說:「跑什麼跑!說中你心事啦?老實說,你們段旅長是條漢子,抗日英雄,可惜他明珠暗投。中央軍那個爛泥塘,任他英雄蓋世也無力回天。昨天那晉綏軍小子話難聽,可一點沒錯!你們打敗仗那是早晚註定的!各派各系相互拆臺,明曰抗日暗裡都在保全實力爭地盤!拿著國家利益百姓性命士兵生命當籌碼,真他娘無恥!小鬼子那是早看准你們中央軍一片散沙了,一打一個准!可憐那些學生娃死得真冤!」

  大春話音剛落,龍紹欽忽地撲過去,一拳擊出。這一拳是真打,帶著滿腔無處發洩的怨氣。大春哪裡是好惹的,你真打,我也來真的,一個翻身跳開,揮拳還擊。兩人扭打到一處,基本上不分勝負。結果一個不留神,龍紹欽被大春一拳擊倒,龍紹欽在倒下時一把攥住步槍,倒地瞬間舉起槍,猛拉槍栓,眼神瘋狂。

  大春罵了聲:「王八蛋你瘋了!」就地滾到一旁,也是瞬間舉起槍,子彈上膛。

  龍紹欽的子彈射出,擦著大春耳邊掠過。大春幾乎與龍紹欽同時開槍,龍紹欽迅速閃身,子彈也是擦著龍紹欽頭皮過去。石頭看傻了,也嚇呆了,槍聲響過之後,兩人也都住了手。龍紹欽忽然悲從中來,平生第一次厭惡地將從不離身的狙擊步槍扔到了地上。

  他表情呆滯自言自語:「身為中國軍人,被日本人打成這個樣子,還有什麼臉面活在人世!我們都是罪人!」龍紹欽壓抑了兩天的鬱積情感忽地暴發了,他抱住頭,蹲在地上狼一樣嚎哭起來。

  大春手中的槍也慢慢放下,眼睛逐漸潮濕,聲音沉重:「中國軍人,誰也逃不掉責任!」三人無話,繼續趕路,在前面不遠處的交叉路口,龍紹欽、石頭和大春要分手了。三個人停下腳步站在那裡,龍紹欽和大春互看對方一眼,幾乎同時伸手,給了對方一拳,然後轉身離去。

  石頭跟著龍紹欽走幾步,回頭看大春,只見他早將槍扛到肩上,晃裡晃蕩,走遠了。

  再看龍紹欽,仍是繃著臉,不苟言笑。石頭為兩個人和好高興,想笑但不敢笑,龍紹欽感覺到石頭的情緒變化,眼神溫和地看著他。龍紹欽知道,這場戰鬥下來,和大春的關係已經徹底改變,他們成了生死之交,不管政治立場有多麼不同,但他知道,如果他有什麼難處,第一個可以依靠的是大春。

  龍紹欽和石頭默默走著,忽聽一聲厲喝:「口令!」石頭還沒來得及說話,那人已舉槍躥了過來,一見石頭愣住,舉槍的手開始哆嗦,聲音發哽:「石頭……」原來沖過來的竟是站崗的老兵錢國良。石頭見到錢國良也是恍如隔世,輕叫了聲:「錢班長。」錢國良撲過來緊緊抱住石頭,哽咽著說:「小子,你還活著。」

  龍紹欽看著兩人相擁,眼睛也濕了。隨著錢國良的叫聲,附近又響起雜遝的腳步聲,龍紹欽轉過臉去,看到文軒帶著張桅等憲兵,持槍攔住去路。文軒還沒有來得及和龍紹欽說話,看到石頭活著,他也感到震驚,叫了聲:「石頭!」

  石頭從錢國良懷裡掙脫,立正敬禮:「參謀長!」文軒看著石頭,嘴唇哆嗦,不敢問話:「石頭,就回來你一個人?」石頭點頭,眼淚慢慢流下。

  眾人沉默著。文軒聲音哽咽:「你先去休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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