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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〇


  放下電話,戴天嬌也覺得很沉重,想想一個人已經下決心到那麼一個艱苦的地方去,一定是被傷透了心,她就想是一五八的唾沫讓任歌做出這樣的選擇的,這樣想著就無比同情任歌。決定晚上去看看她。

  晚上很久沒有聽到隔壁房間的聲音,戴天嬌就對王萍平說了任歌的事,兩人就很注意聽隔壁的聲音,已經很晚了,還是沒有聲音,兩人竟有些害怕、擔心,就去推隔壁的門。沒想到門一下就推開了,裡面黑黑的,戴天嬌緊張地叫了兩聲:「任歌,任歌。」心裡先「咯噔」了一下,王萍平摸到了開關,「啪」地拉開了燈,兩人一看,已經是一間無人的房子了,所剩的東西都是公家配發的,而床上的、桌子上的東西什麼也沒有了,牆上還剩著一張畫,她們兩人同時認出,那是她們才到一五八的時候,任歌畫的第一張畫,畫面是五隻在藍色的湖水裡漫遊的天鵝,由於遠近不一樣,大小也不一樣,湖水無比的平靜,天鵝又無比的美麗,一切都給人一種寧靜、優美的感覺。當時,大家爭著指著畫面,說自己是哪一隻天鵝。看到這,兩個人對望了一下,什麼話也沒說。

  忽然,她們在桌子上看到了一張字條:

  天嬌、夏冰、萍平:
  我走了。不要打聽我去哪裡了,我會跟你們聯繫的。
  我會想念你們的,我會想念一五八的。
  再見。
  任歌
  10月5日正午

  出了門,好像是約好的,兩人都沒有進自己的宿舍,而是向著醫院大門口走去。其實,走的人早已走了,影子都不會有的,兩人知道,但還是走到了平常上公共汽車的地方。周圍一片寂靜,天很黑,幾乎看不到什麼。她們就這樣站著,似乎在想像那送別的場面。怎麼會就這樣呢?想像著任歌那一雙憂傷的眼睛。一切就在黑暗中,在她們的眼前晃動著。

  向醫院走來時,她們又走到了病房,到了夏冰那裡,告訴她,任歌走了。

  「是嗎?」夏冰說。

  三個人忽然覺得寂寞了好多,心裡都在想四年前才來的時候,已經走了兩個了,三個人都不約而同地把手握到了一起。

  77

  在一五八無比大的空間和日復一日的生活中,夏冰的兩個男孩成了戴天嬌和王萍平最主要的寄託。她們只要有一天沒有見到這小哥倆,就無法安心睡覺,好像每一天都有新發現,什麼又長了一公分了,又會笑了,她們有了說不完的話題。

  常克生的母親來到了一五八,幫著夏冰帶孩子,醫院也照顧夏冰搬進了一套新蓋好的單元房。新房子是第二個養魚池邊原來的軍人服務社的位置上蓋的,也是一五八有史以來,第一棟正而八經的家屬樓,一五八的人也能像大城市裡的人一樣,不再是完全住筒子樓了,可以住真正的家的房子了。

  戴天嬌還經常把小哥倆帶到沙老太家,沙老太更是喜歡得不得了,她那種愛孩子的樣子無時無刻不表現出來。有時,戴天嬌也不想太多的,完全在忙活兩個小人的事,一會兒又要把尿,一會兒又要喂水,沙老太甚至托人從省城買來了兩個精製的奶瓶,就放在自己家,所以每次兩個小傢伙到沙老太家都不用帶奶瓶之類的東西。可是小哥倆一睡了覺,沙老太就要陷入沉思,然後,看看天嬌,想了又想,說:「天嬌,你看夏冰都有孩子了。」

  戴天嬌「嗯」了一下,就知道沙老太想說什麼。

  「我覺得你和黃強挺好的。」沙老太還是說了。

  戴天嬌把用完的奶瓶收拾好,說:「媽,我知道你想的,其實,我也想過,不知道為什麼,總忍不住把他和少偉比,有時候真恨不得他什麼都像少偉一樣。」

  沙老太聽了很受感動,拉住天嬌的手,說:「不能這樣,人和人畢竟不同,況且,黃強身上有許多優點,那也是少偉沒有的,你說呢?」

  戴天嬌笑笑,又說:「媽,反正我現在還沒有那種感覺,再看看吧。」

  沙老太故意問:「什麼感覺?」

  戴天嬌說:「就是愛的感覺嘛,我和少偉第一次見面就有。」

  沙老太心裡很滿足,說:「要培養,黃強一直在做努力。」

  戴天嬌沒事的時候,就把這些話提出來想一想,問問自己到底愛不愛黃強,總是沒有答案。和黃強見面,幾乎還是在西邊村的黃大媽家,總是看著黃強一件件地幫黃大媽做事,就好像覺得他到了自己的家,沒有那些客客氣氣的感覺,大媽見了他也沒有太多的表情。黃強在,就不讓天嬌動一下手,不論天嬌幹什麼,他總來攔,說,等一下,等一下,我會來。有時,戴天嬌會說:「為什麼?你幹你的,我也不能閑著。」黃強憋了半天,說:「每次到黃大媽家,我就覺得是我們的家,天嬌,你別生氣,我覺得,我是兒子,你是兒媳婦,我們在自己家呢。」戴天嬌聽了,就不敢看他,他又輕輕地說:「如果你真是我的媳婦,我一點事都不讓你做。」

  戴天嬌實實在在的感覺到黃強在愛著她,可是,當她沒有聲音,在聽黃強說話的時候,黃強又失去了勇氣,他沮喪地說:「天嬌,你不要生氣,我知道我不配,在你的眼睛裡,我不是一個男子漢。」

  這時,戴天嬌什麼話也沒有,任黃強的話沒有落腳的地方。

  有一天,黃強和戴天嬌又從西邊村運口,走著走著,黃強突然說:「我們走山路吧,反正時間還早。」

  戴天嬌同意了。從西邊村出來後,再繼續向村子的正前方走,就是大家平時說的燈籠山,燈籠山的樹大多是栗子樹,夏天的時候,整個山都是深深的墨綠色,偶爾間雜著幾棵松樹,看上去有了層次感,如果站在一五八的西邊圍牆,看燈籠山就像看一幅畫一樣。

  兩人一前一後上了山,黃強在前,其實,有一條小路,但是,他還是很誇張地做出清理道路的樣子來,他在做這些事的時候,一種難以壓抑的興奮還是不可避免地暴露著,這時,他真像一個剛剛陷入初戀的小男孩。戴天嬌在後面把這一切看得真真切切,只是藏在心裡,不揭穿。

  上了山就穿行在樹林子裡,這時的路一會兒窄如羊腸,一會兒又好像走到了一個小廣場上。活動的空間霎時大了許多,人的感覺也不再壓抑,這一路上,因為忙於看路,話說得少了,其實,戴天嬌覺得不知道該說什麼好,再怎麼也不如和少偉在一起的話多。

  黃強也似乎這樣,在他的眼裡,戴天嬌是神聖的,他曾經把這種感覺告訴過少偉,並且說了以後就耿耿於懷地說:「你他媽太有豔福了。」張少偉一聽他說這話,一般不反駁他,這種態度說明他在滿足,他為自己有這樣的女人而滿足。到了前線,有一天,兩人在一起又說到了戴天嬌,黃強說:「現在就說好,你小子要是光榮了,那麼戴天嬌就是你的弟媳了。」張少偉笑了,在他的笑裡是沒有死神的陰影的,說:「壞小子,你可要對你嫂子好。」沒想到一句玩笑話,竟成了真的,因此在聽到張少偉遇難的消息時,黃強竟用一把小刀在自己的舌頭上劃了幾下,以至於很長一段時間,他不能吃辣椒,也不能吃很多東西。可是,這是只有他一個人知道的秘密,他在很長的時間裡不能使自己解脫,他陷入深深的自責中,他問老天爺,難道真是這樣嗎?一個人是被另一個人咒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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