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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六


  24

  這一天輪到任歌值夜班,按照規定,前半夜和後半夜的交班時間是淩晨2點30分。

  已經是冬天了,這天晚上下起了雪,屋外的地上已經鋪了一層半尺高的雪了,雪是從夜裡11點開始下的,片片雪花像進行一場秘密起義似的,飄落得杳無聲息。

  可是,在屋裡的人還不知道外面下大雪了,那是因為她們沒有向窗外看,夜裡窗戶外面黑黑的,什麼也看不見,就索性不看。

  任歌看了一眼坐在對面的楊幹事,說:「你走吧,」停頓了一下,又說,「叫別人看見了多不好。」像是哀求。

  「有什麼不好?」楊幹事說,「我又沒有幹什麼見不得人的事。」

  任歌就沒有再說話。就聽得日光燈」嗤嗤」地響著。

  這間外一科的護士值班室,和外二科的一模一樣,它們是一條大走廊上的兩個相反的走廊,中間隔著一個圓形大廳,看上去像一個歌劇院的門廳。

  「可是,你也不能這樣坐在這呵。」任歌說,「都這麼晚了,你不睡覺嗎?」

  「我睡不著。」楊幹事說道。

  又沒有了聲音,任歌就站起身來,走到辦公室的門口,心虛地探頭向外看了看,又轉過身來,看到毫無走的意思的楊幹事,無可奈何地歎了口氣。

  「你還是走吧,要是讓查房的看到了會批評我的。」

  「任歌,告訴你,別看我一個小幹事。我可不是能誰都能陪著值夜班的。」楊幹事看著緊皺眉頭的任歌說。

  「是呵,那你去找一個更合適的人陪嘛。」

  「我覺得你就是最合適的。」

  任歌又站了起來,朝門口走去。

  「你坐下。」身後傳來了楊幹事的聲音。

  「幹什麼,」任歌背對著楊幹事,說,「我去查房,不行嗎?」

  任歌向著走廊走去,長長的走廊只是微弱地亮著幾個地燈,看上去像一個永遠也走不到盡頭的隧道。任歌就任由自己的步伐慢慢地走著,她只想在這裡消磨掉長長的時間,現在的辦公室像埋了一顆定時炸彈。

  任歌有些後悔了,後悔那一次楊幹事來拍照片時,那麼配合他。那是她們剛剛分來不久,有一天,楊幹事到了任歌的宿舍,真不知道他是怎麼找到的,敲了門就進去了,恰巧那天朱麗莎沒有在宿舍,任歌感到很奇怪,楊幹事就說他想拍幾張新聞照,希望她們能配合一下。任歌一聽感到不是什麼壞事,也不是難事,就一口答應了,並且說,我這就去給你叫人。誰知楊幹事說,不用了,就她一個人就行。任歌也沒多想,就跟著他到了花園裡。後來照片是用出來了,卻寫著「主動放棄城市生活,紮根山溝奉獻青春的女護士任歌。」

  一時間傳遍了全院,本來平平靜靜的任歌,一時成了醫院的新聞人物,不論走到哪都有人指指點點。

  沒想到這並沒有完,有了這次合作後,楊幹事就成了任歌她們宿舍的常客,三天兩頭就到宿舍來坐坐,每次來任歌都不和他說話,他就和朱麗莎說,兩人常常說得哈哈大笑,任歌就到外面去,可是,每一次任歌一走,楊幹事也就起身告辭。有一天朱麗莎終於看明白了什麼一樣,對任歌說,你對楊幹事好一點。任歌說,怎麼好?朱麗莎說,好就是好嘛,我看他挺好的。任歌說,你什麼意思嘛,你是不是覺得我在和他談戀愛?朱麗莎說,難道不是嗎?任歌氣得要死,說,不是,就不是。

  任歌越想越氣,可是又覺得毫無辦法,就覺得眼前的走廊黑得像地洞。

  突然,一陣腳步的奔跑聲,在她的身後響起,她心裡一驚:壞了,查房的。她轉過身一看,是夏冰。夏冰匆匆忙忙,像一隻無頭蒼蠅一樣,還沒有等任歌說我在這,就一頭闖進了護士辦公室,當然她看到了坐在裡面的楊幹事。這時,任歌已經快步走到了門口。

  「什麼事?」任歌問,「夏冰。」

  「哎呀,快,快跟我走。」夏冰拉著任歌就走。

  「不行呵,我這裡沒人怎麼行?」

  夏冰放開任歌的手,走回辦公室,對著楊幹事說:「楊幹事,你幫著看一下呵。」

  楊幹事一副受寵若驚的樣子,忙應著。

  「什麼事嘛?」任歌邊被夏冰拖著走,邊問。

  「煩死了,17床那個死老頭,把手動腫了。我怎麼也打不進去,他又是一分鐘都不能停止補液。」

  任歌就任憑夏冰拖到了外二科。她知道夏冰要她幫忙為一個老頭穿刺,她還知道夏冰的穿刺技術在她們五個同學中是最好的,她打不進去的病人,一定是非常難打的。

  「我能行嗎?」任歌說,「你都打不進去,我更不行。」

  「反正我已經沒感覺了,換個人可能會好一些。」

  說著她們已經來到了外二科的四病室,房子裡亮著耀眼的燈光,一個枯瘦如柴的老人,虛弱地躺在病床上。床邊站著一個農民模樣的小夥子,看到她們進來,木頭一樣的臉上毫無表情,好像眼前的一切都與他無關。

  病床邊放著一輛治療車,治療盤裡亂扔著一些用過的棉球、棉簽,可以看出剛才夏冰曾經努力過。

  夏冰走到床邊,抓起病人的手,捏了捏,像捏了一團面,又把手掌鋪平,用自己的手掌在病人的手背上拍了拍。

  「這是最好的一根血管,你來看看。」

  任歌從工作服的上口袋裡撚出口罩,戴了起來。她來到病床邊,也像夏冰一樣,抓起病人的手,又是看又是拍,又是揉。接著她向夏冰伸出了手,夏冰把止血帶遞給了她,她在病人的手腕上一點紮好了止血帶,又向夏冰伸出了手,夏冰就把一支浸滿磺酒的棉簽遞給她,她在病人的手背上塗上碘酒,病人的手背上立刻出現了醬油色的一團,她把用過的棉簽向治療車下一扔,又向夏冰伸出了手,夏冰把兩支浸滿酒精的棉簽遞給她,她就沿著病人手背上的那團醬油色,又塗了一遍,醬油色消失了,她把用過的棉簽又扔到了治療車下面。

  這時她拿起穿刺針頭,用手把針頭上的套管取下,右手捏住了針柄。她抬起頭看了一眼夏冰,夏冰突然覺得任歌像阿爾巴尼亞電影裡的那個女醫生,不過,她沒有把這種感覺告訴任歌,她垂下了眼皮,她不想再看到失敗,如果那樣,她真不知道該怎麼辦,總不能半夜去把護士長叫來。

  「好了。」隨著任歌輕鬆的聲音傳來,夏冰一下子活了似的,「太好了,太好了。」接著她就忙著給任歌遞膠布,一條、再一條、再一條。

  「固定好一點,這老頭特別愛動。」夏冰說著。

  收拾完東西,夏冰對任歌說:「你現在真行呵,進步大了。」說完,夏冰又說:「任歌,我們開始吧,我們一定要發明一種東西,讓穿刺變得簡單,讓病人少受點苦。」

  任歌看著神色堅定的夏冰,知道她說的是真的,只有任歌知道,夏冰到一五八來還有一個重要的原因,就是想借一五八的學術氣氛,幹出一番事業來。她忙說:「幹吧,我支持你。」接著忙說,「我得趕快回去了,下班時叫我,我們一塊走。」

  「哎,任歌,楊幹事怎麼在你那。」

  「我……我也不知道,哦,對了,他來拿點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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