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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〇


  呂德賢不好分辯,沒有吱聲。白曼琳忙說:"這不關呂團長的事,是我硬要他帶我來。我已經給他添了不少麻煩,你就別再怪他了。"

  他找到了下一個目標:"葉寒楓呢?他怎麼也不阻止你?"

  "他倒是不同意我來,可腳長在我身上,他也沒辦法。"

  "你是自己偷著跑來的?"

  "那倒不是,我把大表哥說通了。"她得意地笑,"開始他死活不肯,我說我已經決定了,他同不同意我都要走,除非他白天黑夜都守著我,不然他一不留神我就溜。他沒辦法,只好同意了。"

  張一鳴皺起了眉頭,他可不願意讓自己心愛的姑娘跟著部隊日曬雨淋,衝鋒陷陣。十幾年的戎馬生涯,他深知戰爭的殘酷無情,雖然他是師長,但也未必能保證她的安全。

  "琳兒,我知道像你這種年紀的女孩子一腦子羅曼蒂克的思想,以為戰爭就像電影裡演的一樣,到處是鮮花、掌聲,死的時候漂漂亮亮地躺在花叢裡,頭上頂著絢麗的光環,天上響起動人的音樂,周圍還有親人、朋友為你哭泣。那不是真的,我告訴你,戰爭一點都不浪漫。尤其是部隊在連續行軍作戰的時候,不管軍官還是士兵,身上都長滿了蝨子,衣服肮髒得像個乞丐。至於戰死的人,要麼屍骨不全,要麼面目全非,沒有誰會死得好看——"

  她打斷了他的話:"這些我都知道。表哥,我來參軍並不是一時衝動。你忘了我在羅店的時候跟你說過的話嗎?我要給那些死去的救護隊員報仇,也給我自己報仇。日本人把我炸得那麼慘,總不能就這麼算了。"

  他的臉色和緩了:"琳兒,你的心情我理解,可打仗是男人的事,不適合你。我幫你報仇,不也是一樣嗎?"

  "當然不一樣,我的仇我要自己報。我要你給我一支槍,最好是機槍,一下子就可以打倒一片。"

  "白小姐勇氣可嘉,"孫翱麟見她這麼一個嬌滴滴的美人兒竟有如此膽量,心下起敬。不過他和張一鳴的看法一樣,也認為打仗不是女人的事,"但是,真給你一挺機槍,你拿得動嗎?到時候就怕你沒打到敵人,反倒把自己人給打死了。再說,打仗還要跟敵人肉搏,你能行嗎?"

  她一時說不出話來。張一鳴趁熱打鐵:"孫參謀長說得對,你還是回去吧,在後方出點小姐力,一樣也是抗戰。"

  "我不參加戰鬥,去搶救傷員總可以吧?"

  "你還是回傷兵醫院去吧,那裡的傷員不也需要人護理嗎?"

  "那不一樣。"她搖搖頭,"待在後方,我很難打聽到你和三哥的消息,整天提心吊膽,連覺都睡不好。留在這裡,我隨時都可以知道你們好不好,有沒有受傷,心裡也踏實些。"

  張一鳴聽她真情流露,也不禁柔情湧動,溫和地說:"琳兒,我又何嘗不想讓你在我身邊,只是現在戰事太緊張了,我沒有時間照看你。前線條件又差,你受不了這個苦。你還是跟著姨媽吧,我儘量抽時間給你多寫信,讓你少擔一點心。"

  "姨媽明天就要走了,大表哥要把他的工廠遷到武漢,大嫂帶著雯雯也跟著一起走。表嫂不願意大表哥去內地,為這事已經和他鬧翻了,兩人的婚姻可能到此為止了。姨媽她們一走,你想我還能繼續住在那裡嗎?上海現在亂得很,讓我一個人孤零零地在那裡,還不如跟著你,彼此也有個照應。"她偏著頭,臉上顯出淘氣的笑容,"表哥,你說過你會一生一世保護我,你該不是後悔了吧?"

  張一鳴沒料到她小孩子心性,竟把他求婚時說的話拿了出來,當著幾個手下的面,還真讓他有些尷尬。"我當然不會後悔!"

  "那好,你說話算話,讓我留下來!"

  "好吧,你就留下來試試。這裡天天都有飛機、大炮來炸,你要是害怕了,早點告訴我,我找人送你回去。"他讓步了。

  孫翱麟悄悄在一個警衛耳邊說了一句話,警衛立刻出去了。

  一會兒,伙夫把早飯送來了。衛兵把桌上的東西挪開,幫他擺上。早飯很簡單,不過是一盆饅頭,一碟鹹肉,幾隻罐頭,一盆雞蛋湯,幾塊腐乳。孫翱翷對白曼琳說道:"白小姐,對不住,前線沒什麼好東西,這罐頭還是弟兄們從日本人那裡繳獲的,希望你能吃得下。"

  白曼琳嫣然一笑:"參謀長客氣了。"

  她在張一鳴身邊坐下,拿起了桌上的筷子。鹹肉很肥,油汪汪的幾乎透明,她不敢吃,就夾了罐頭裡的一塊魚,那魚有股怪怪的味道,她一放進嘴裡就立刻皺起了眉頭。張一鳴知道她吃不下,勸道:"你多少吃一點吧,以後早晚吃的都是這些東西,不習慣不行啊。"

  "你們一直就是吃這種東西?"

  "這已經不錯了,平時可沒這麼豐富。這肉和罐頭是參謀長跟伙夫交代了,臨時加的。就這還得看運氣,要是遇到日本飛機把我們的運輸隊炸了,連這些東西都吃不上。"他從一個罐頭裡夾了一塊牛肉放到她碗裡,"不要去管它好不好吃,有肉的時候儘量多吃一點,跟著部隊行軍,缺營養可不行,你支持不了兩天就會垮。"

  她勉強把那塊牛肉吞了下去,拿過饅頭掰了一塊放進嘴裡。饅頭無糖,麥麩又多,一點都不鬆軟,她把饅頭掰成一小塊一小塊地放進碗裡,舀了一大勺雞蛋湯泡上,用筷子攪了一攪。張一鳴見她慢吞吞地在那裡攪,說道:"你得吃快一點,現在天亮了,日本人隨時都會對我們轟炸,你的碗裡要是放了'佐料',那就沒法吃了。"

  她莫名其妙:"佐料?"

  他往上一指:"就是炸彈震下來的泥土,我們開玩笑稱為放佐料。"

  也許是為了證明他的話,頂上"啪嗒"一聲掉了一大塊泥土下來,不偏不倚正好落在他的碗裡。眾人一愣,隨後大笑起來。

  這時,遠處響起了隆隆的聲音,白曼琳說道:"打雷了,又要下雨了。"

  "那不是打雷,是大炮,敵人的轟炸又開始了。" 張一鳴說道,"快吃,慢了就要拌'佐料'了。"

  大家不再說話,趕快狼吞虎嚥地往嘴裡塞東西。

  還沒吃完,一陣尖嘯聲由遠而近,緊跟著震耳欲聾的爆炸聲響起來了。白曼琳只覺得腳下的土地在發抖,耳朵也被震得嗡嗡直響,頭上滿是頂上掉下的泥土。比起爆炸聲,她更害怕聽到炸彈飛過的尖嘯,生怕它落准了,正好掉到她頭上,把她炸到那萬劫不復的地方去。

  張一鳴見她雖然表現得還算鎮定,但臉色慘白,嘴唇毫無血色,一雙眼睛恐懼得大睜著,知道她害怕,伸手握住她綿軟的小手,發現她的手心裡全是冷汗,就大聲地在她耳邊安慰她:"別怕,敵人的轟炸目標不在我們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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