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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二


  衛立煌的部隊裝備良好,下級官兵抗日熱情正高。這時正是秋高氣爽,妙峰山以西諸高地,海撥1500米以上,入夜寒風刺骨。衛部仍著夏裝,短褲、草鞋,遙遙看見天際的紅雲,知道那就是從北平城內反映的燈光,個個精神抖擻。當地人民過去只見過雜牌軍,從未見過頭戴鋼盔,輕重機槍齊全,還有高射機槍和反坦克平射炮的正規軍隊。群眾組織起擔架隊、運輸隊來支持抗日戰鬥,真是簞食壺漿,下級官兵也深受感動。一連打了20幾天,與日軍互有進退。可惜在離南口還有一天路程的時候,南口已把守不住,被日軍攻破。

  衛立煌所部即失去增援目標。沿平漢線保定又已告急。9月18日,不得不回師沿西山南撤。日軍已向房山、涿州之線堵截,用騎兵和汽車三面包圍過來,上面還有飛機掃射,滯遲衛軍行動。衛立煌久經戰陣,對於這一嚴重局勢沉著不慌。他計算日軍合圍還需要一些時間,只要整頓隊形,自己的隊伍不搶路,不混亂,就不要緊。十四軍每個師都有一個騎兵連,衛立煌首先集中自己的騎兵,把敵方堵截山口的騎兵沖散,然後沿山南行。由於他指揮得當,行動敏捷,在日軍合圍之前,沖出西山臺地,越過拒馬河,南渡易水,直抵徐水以西的遂城鎮和保定以西的滿城,兵力未受損失。本來準備參加保定以西的會戰,沒想到保定正面的總指揮劉峙竟不戰而逃,引起全線崩潰。衛立煌奉命繼續南撤,沿平漢路西側,夜行晝伏,徒涉唐河、大沙河,抵達石家莊結集待命。當時幾路退兵雲集石家莊,日軍飛機天天來轟炸,我方只有少數高射機槍,根本起不了掩護作用。

  這邊平漢路中央軍重兵集結,隔著太行山的山西卻頻頻告急。

  閻錫山當初為了炫耀武力,虛張聲勢,晉綏軍號稱有30萬,實際上頂多只有10來萬人。

  晉綏軍原先有七八萬人,在抗日戰爭初期編為第6、第7兩個集團軍。第7集團軍總司令傅作義所轄的綏遠軍隊只有一個第35軍,包括孫蘭峰、董其武、馬延寧3個獨立旅和2個騎兵旅。因為後來需要擔當整個綏遠省的防務,沒有充分使用。第6集團軍總司令楊愛源所轄的晉軍共4個軍,即19軍軍長王靖國部3個獨立旅,33軍軍長孫楚所部3個旅,34軍軍長楊澄源所部1個師2個獨立旅,以及陳長捷繼李服膺當61軍軍長所帶領的1個師2個獨立旅,此外還有趙承綬帶領的6個騎兵團和周玳領導的8個炮兵團。

  閻錫山30年來慣于在變化莫測的局勢當中搖身一變,投機取巧,玩弄權術而獨霸一方,其實並無多大實力。山西兵戰鬥力薄弱的原因很多,一是軍隊中大量空額,二是在政治經濟長期處於獨立狀態的山西,平時又要多養兵,又沒那麼多錢,有時只好搭配一些鴉片煙充作軍餉。狂妄自大的蔣介石嫡系軍人常常嘲笑閻老西的兵有兩杆槍,一杆步槍,一杆煙槍。這種潮笑固屬過分,然而山西舊軍的腐敗無能確是事實。過去日本特務機關在山西公然成立辦事處,猖狂活動已非一年,收買的漢奸也很多。

  抗戰一起,漢奸活動頻繁,到處造謠,引起人們心理恐慌,敵人沒來自己先亂。此時日本飛機每天空襲太原,在車站和市區投了很多炸彈,街上電線縱橫,房屋玻璃破碎,商店大門緊閉,工人警報汽笛嗚嗚長鳴,整天不斷。達官貴人搬家逃難,老百姓扶老攜幼出城防空,忍饑挨餓,呼兒喚女。如果不是共產黨實際領導的山西犧牲救國同盟會建立山西青年抗日決死隊,貼出「反對倉皇失措退卻逃跑」的醒目大標語,如果不是南漢宸等主持的第2區戰地總動員委員會發出「動員3000萬民眾保衛山西」的號召,如果不是延安來的西北戰地服務團在這裡表演救亡戲劇,如果不是大批熱情洋溢的平津流亡學生在這裡集中,進行一些宣傳活動,奔走呼號,太原幾乎停止了呼吸。

  閻錫山別無他法,只有向蔣介石不斷地呼救。蔣介石調入不少半嫡系軍隊和一些請纓抗日的西南地方軍隊。閻錫山還嫌不足,一天幾次用十萬火急的電報催派精銳援兵。於是衛立煌乃奉命率其基本部隊14軍於十月初開進娘子關。衛立煌先到太原與閻錫山見面,商討作戰計劃,其部隊則裝入94節鐵皮悶罐車,分成10列,每15分鐘一列,由正太路轉到同蒲路。同蒲路原定由大同修到蒲州(風陵渡北),此時才從風陵渡修到原平,只能算是「原蒲路」。從前閻錫山閉關自守,怕外面勢力進入山西,故意把山西的鐵路修成一種與全國鐵路不同的窄軌鐵路,讓別處的車開不進來。小火車頭小車廂,走得很慢,爬坡時尤其慢,行人可以從後面追趕爬上火車。如今戰況緊急,等在晉北和坐在車上的人都心急如焚。直到這些軍隊運到忻口,閻錫山的心才算踏實一些。

  現在,除了晉綏軍原有的10幾萬人馬和人數較少的八路軍,加上衛立煌統率的中央軍和新調入晉的川陝等省的地方部隊共計20萬人,閻錫山第2戰區的部隊總數達到了30余萬人。有了這名符其實的30萬人馬,閻錫山的底氣足了,膽子又壯起來。他要打個漂亮仗殺殺日本人的威風,也給國人看看他閻百川對日本人絕不手軟。

  閻錫山說:「現在我要革命了。」而他的革命行動是什麼呢?一是,把犧盟會會員武裝起來,發給5000支槍。二是開庭審判處決棄守天鎮的晉綏軍第61軍軍長李服膺,以震軍威。

  李服膺號慕顏,47歲,山西崞縣人,與傅作義、王靖國等同在保定軍官學校畢業,曾在段棋瑞組織的邊防軍與傅作義等同任排長。後被閻錫山召回山西,並拉來了張蔭梧、楚溪春、李生達等共13人,號稱13太保,李服膺被譽為大哥。嗣後,步步擢升,直到軍長,知遇之隆,無可複加。他又是閻錫山最高助手趙戴文的義子。因此,每次作戰,李部雖多潰敗,閻錫山並未深究,反而非常信任,成為最受閻錫山寵信的將領之一。

  李服膺失守天鎮,並不是因為他沒有抵抗。原來,閻錫山事前與日本人勾結,企望日軍不攻山西,山西就可以按兵不動,互不侵犯,保住山西的固有地位。不料日軍攻下了南口,直下盤山,這時閻錫山才下令要求李抵抗三日。李執行了這個命令,因為天鎮、陽高的所謂國防工事並未修妥,而且層層克扣工事撥款,已築起的部分,也是徒有其表,並沒有強固的鋼筋水泥工事。李服膺部抵抗了3天,按閻錫山的命令撤了下來。因為全國輿論的壓迫,閻錫山便把李服膺弄到雁門關嶺口行營扣押起來。李部非常氣憤,當執法人員又要拘捕400團長李生潤時,他的上級劉潭馥旅長便私下裡把他放走,並把李生潤在盤山的戰報、陣地日記和閻錫山下達的撤退命令,整理成冊,準備打官司,為下屬官兵伸冤。

  當閻錫山還沒有下決心抓李服膺為替罪羊時,他把李服膺放回太原,住在家裡休息。

  李服膺以為不會有什麼事了。這天晚上,11點左右,李服膺正要上床休息時,閻司令長官來了電話,說是要他到「督軍署」去開會。李穿著便服,戴著呢帽,走進「督軍署」的大堂。

  只見大堂外,憲兵警備,氣象森嚴。大堂內,公案臺上點著六支蠟燭。謝濂、李德懋、傅存懷、張克忍、薛風威等作為陪審官坐在案邊,旁聽席上坐著他的義父省政府主席趙戴文及綏靖公署長官數十人。李服膺大吃一驚,邊走邊念叨:「這是幹啥?」

  閻錫山全副戎裝,慢步地走到主審官的座前坐下,跟向他鞠躬行禮的李服膺對望了一下,手隨便摸了摸桌上的案卷,對著李服膺厲聲喝道:

  「你無故放棄陣地,罪該處死!你的部隊紀律最壞,足見你駕馭不嚴,以致敗陣傷民。國防工事,你所擔任部分進展最遲,足見你督工不力,貽誤戰機。僅此數事,就該處以極刑。你應該知道軍法森嚴,不得玩忽。」

  李服膺的頭冒出了冷殲,急著要為自己辯護。閻錫山立起身來,眼角滴下淚水,接著說道:

  「我把你從排長提升軍長,望你出力報效,不想你如此令人失望。今天懲辦你。使我傷心掉淚,但我不能以私害公。」閻錫山擦了一下眼睛:「至於你身後的事,我當然為你照料。你還有什麼話,可以跟竹溪(謝濂的字)說說。」

  閻錫山起身走了。

  李服膺眼看著閻錫山走了,這才明白:活的希望完全破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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