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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〇


  5萬多冤魂聽到了這報仇雪恨的槍聲!

  出席遠東國際軍事法庭的中國法官梅汝敖正在東京的帝國飯店房間裡翻閱戰犯的案卷。隨著一陣敲門聲,進來的是盟軍總部法務處處長卡本德:

  「中國政府來電請示盟軍總部,說中國公眾情緒非常激烈,政府壓力很大,要把谷壽夫引渡到中國受審,梅博士個人意見如何?」

  梅汝敖作為中國4萬萬5千萬同胞的代表,作為中國政府審判戰犯的代表,自然支持和理解國內公眾的心情。雙手沾滿中國人民鮮血的劊子手理應受到中國人民正義的審判。此時此刻,法官的正義感和民族的自尊心一齊在梅汝敖胸中奔湧:「應該滿足中國政府和公眾的要求。」

  卡本德點了點頭,他轉而說:

  「我擔心的是中國法庭能不能給谷壽夫將軍一個公平的審判。」

  「這點盡可放心。」梅汝敖回答:「根據一般國際法的原則和遠東委員會處理日本戰犯的決議,對於乙級和丙級戰犯直接受害國有提出審判的要求,盟軍總部是不能拒絕引渡的。」

  已經從侵佔南京時的第6師團長升為日本國中部防衛司令官、廣島軍管區司令官的谷壽夫,在巢鴨監獄中關押了半年後,於1946年8月經遠東國際軍事法庭批准,被引渡到中國上海戰犯管理所。

  谷壽夫是日本昭和軍閥中,慣於衝鋒陷陣,生性殘暴不仁的一員悍將。遠在清光緒30年(1904)日俄戰爭時期,即已從軍,在我國東北與俄軍激戰中為日軍立下功勳,從此在日本陸軍中不斷擢升,青雲直上。

  8月,對於谷壽夫來說,是他軍人生涯中難以忘懷的月份。1928年的8月,47歲的谷壽夫作為日軍第3師團的參謀長,第一次帶領士兵橫渡太平洋,踏上了他和他的部下早已嚮往的土地。那時,他的部隊占駐在山東半島。9年後的1937年8月,第6師團長谷壽夫中將受命從日本熊本出發,第二次渡海入侵中國。他率領部隊先在永定河與中國軍隊作戰,然後侵佔保定、石家莊和大沽口。

  11月,在柳川平助中將的指揮下,他和牛島、末松師團殺到了杭州灣。登陸後,他們升起了高高的汽球,汽球下拖著一條長長的標語:「日軍百萬於杭州灣登陸!」那天陽光像金子一樣閃亮,藍的天、白的雲、綠的海水。他們沒有受到一兵一卒的阻擊,很快切斷了在上海戰場的中國軍隊的退路。接著,谷壽夫部隊沿湖州——廣德——牛首山,直插南京的雨花臺和下關。13日淩晨,谷壽夫率領他的士兵殺進了中華門和水西門。他們佔領了中國的首都南京。把六朝古都變成了火海、血海和苦海。

  大海掀起了怒濤。船顛簸得很厲害。1946年的8月,谷壽夫又一次渡海到中國。這是他生命中最後一次的航行。

  穀壽夫在法上接受審訊

  戰犯處理委員會認為:「谷壽夫系侵華最力之重要戰犯,又為南京大屠殺之要犯,為便利偵訊起見,移本部軍事法庭審判。」

  第3天,國防部審判戰犯軍事法庭檢察官陳光虞開始了對谷壽夫的訊問。谷壽夫承認11月13日由中華門入侵南京,但否認在南京有大屠殺的罪行。

  谷壽夫寫了一份《陳述書》交給法庭,他說:「南京大屠殺的重點在城內中央部以北,下關揚子江沿岸,以及紫金山方向……與我第6師團無關。」「我師團於入城後未幾,即行調轉,故沒有任何關係。」

  他把兩手的血跡抹得一乾二淨。事實是,谷壽夫部隊駐在中華門的11月13日至21日,正是南京大屠殺的高峰。當時的中華門內外,腥風血雨,陰森恐怖。

  事實是鐵,軍事法庭在南京全城張貼佈告,號召各界民眾特別是中華門附近的人民揭發谷壽夫部隊的罪行。壓抑在心底的仇恨火山爆發了!屍骨未朽,傷痕猶在。男女老小紛紛揭發和控訴。中華門外雨花路第11區公所內臨時法庭裡,有的慷慨陳詞,有的痛哭流涕。1000多位證人,證實了谷壽夫部隊燒、殺、淫、掠的罪行450多起。

  屈死的30萬冤魂在地下沉默了整整10年,如今,他們就要面對殺害他們的兇手發出無聲的怒吼!法官、法醫和當年埋葬死者的紅十字會成員一起來到中華門外,尋找荒草下面埋葬的遇難者屍骸。

  電影攝影機在不停轉動。閃光燈像閃電似的給大地刷上了一層又一層慘白。穿著白衣的法醫輕輕地從黃土裡捧起一個又一個的頭顱。頭骨上多有刀傷,一道被砍裂的縫隙中,仍有暗紅色的血!

  檢察官滿懷民族的義憤,以破壞和平罪和違反人道罪對戰犯谷壽夫提起公訴,並請處以極刑。

  接到起訴書的副本後,谷壽夫害怕了。作為與中島今朝吾、牛島貞雄、末松茂治等師團長共同縱兵大屠殺的戰犯之一,他感到罪責難逃。他想擺脫罪責。他給審判戰犯軍事法庭庭長石美瑜寫了一封要求「寬延公審」的《懇請書》。可是已經晚了。

  1947年2月6日下午2時正,中山東路勵志社彩繪的門樓上,高高地掛起白布黑字的「國防部審判戰犯軍事法庭」的長長橫幅。從法庭拉出來的有線大喇叭吸引了成千上萬的市民。

  宜殿式的大禮堂今日分外威嚴。紅牆筒瓦,飛簷畫棟。綠色的屋脊上,蹲伏著八頭形態生動的野獸。高大的寶塔松華蓋似地挺立在禮堂門口。莊嚴的審判席設在禮堂的講臺上,台下分別為律師席、證人席、通譯席和被告席。四周擠滿了2000多位旁聽的群眾,全副武裝的憲兵肅立著。

  兩名頭戴鋼盔的憲兵將身體矮胖的谷壽夫押上了法庭。谷壽夫一臉漠然麻木的表情,他在萬目所視,萬手所指之下正襟危座,蓄著東洋小鬍子,身穿便服。他貌不驚人,語不出眾,誰能想到,他身上背著10余萬慘遭屠戮奸殺者的血債。

  檢察官陳光虞首先宣讀了浸滿石頭城人民血淚的起訴書。

  審問到南京大屠殺的罪行,谷壽夫矢口否認。他從公文包中取出拘留所裡想好的辯護詞:

  「戰爭一開始,雙方都要死人。對此,我只能表示遺憾。至於說我率領部下屠殺南京人民,則是沒有的事情。有傷亡的話,也是難免。」

  谷壽夫自稱為純粹的軍人,對於侵華國策,從不參與。他滔滔不絕地推託罪責:「我的部屬,除了作戰外,沒有擅殺一人。」

  石庭長大喊一聲:「將被害人的頭顱骨搬上來!」

  法庭靜極了。人們屏息著,千萬雙目光注視著。

  憲兵兩人抬一個麻袋,把一袋又一袋的中華門外發掘的人頭骨倒在台下的長桌上,一個一個的頭骨堆滿了長長的桌子。無言的白骨使人毛骨悚然,黑洞洞的眼眶和張大的嘴骨,似猛虎咆哮,怒獅狂吼!

  谷壽夫呆若木雞的站立著,他驚呆了。

  旁聽的人們目睹這慘像,一個個咬牙切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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