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度戒備(49)_付勇軍

四九

　　火車喘著粗氣拉響汽笛終於進站了，看押分隊的一部分戰士在老熊的率領下，迅速蹬上火車，對車廂裡進行嚴密的檢查，又佈置好崗哨，把犯人與旅客之間隔離開來。這列火車非常陳舊，車頭還有古老的東方紅標誌，車廂裡的凳子都是硬座，和普通的載客列車沒有任何區別，不同的是，犯人要乘坐的車廂窗戶上，焊接著拇指粗的鐵條，防止犯人越窗而逃。

　　站台上。

　　管教幹部正有條不紊地對犯人清點人數，小警察和幾個同事忙著收繳犯人口袋裡殘留的物品，幾個犯人嘴裡嘀咕著，不得不將衣兜裡的火柴香煙交給獄警保管。0039號吳志凡顯得漫不經心，故作輕鬆地將火柴與香煙遞給獄警，還抬著他那鋥亮的光頭四處張望，當他發現我也正在看他的時候，他的目光一下變得兇狠起來。看得出來他對剛才的遭遇懷恨在心，發出野獸一樣的凶光，仿佛要把我一口吞下。

　　我向身邊的安然示意，讓他看看0039號注視我們的樣子，安然說："別理他，狂什麼狂，就是個囚犯！"

　　"不能放鬆對他的警惕，說不定他還想報復我們呢。"我提醒安然。

　　安然有些不相信，"怎麼可能，他戴著腳鐐手銬，行動不便，又怎麼能對我們進行報復？"

　　"你忘了他剛才是怎麼打開手銬的，還有窗戶上的鋼條，他都可以輕而易舉地拉彎。"

　　安然啞口無言，臉上閃過一絲不安，接著恢復正常，"他要是再敢輕舉妄動，我就突突了他。"安然揚了揚手中的槍。

　　"嘁——能隨便開槍嗎？"我嗤之以鼻。

　　犯人開始排隊上車了，我們不再講話，部隊變化隊形，對列車四周進行警戒。犯人在我們的目光中一個個上車，他們兩個一組，共一個手銬，並列上車。他們的動作非常緩慢，也很有秩序，再也沒有剛才騷動的場面，也許，是0039號犯人逃脫未遂而震懾了其他人。

　　大部分犯人陸續上車後，站台下只剩下0045和幾個搬行李的犯人，那幾個勞動的犯人，都是平時表現非常出色的幾個人，很受管教幹部的信任，他們的自由相對而言稍微寬鬆一些。只有曹陽，他的精神狀態依舊很差，表情悲戚，一副慘然的樣子，像末日來臨一般。

　　嗚……

　　火車又長歎一聲，車身抖動了一下，似乎在預熱。

　　曹陽聽到這突然的汽笛聲，身體顫抖了一下，他預感，自己再也無法回到這裡，回到他媽媽的身邊，頓時淚水縱橫，表情黯然。跟隨在他身邊的管教幹部趕緊掏出手絹，替他擦拭眼淚，一邊安慰他，上車吧上車吧！曹陽走到車廂門口，抬起腿，蹬上臺階，回回頭，眼淚像珠子一樣往下掉……

　　我們的心猛然揪起來，只覺得惋惜。

　　火車再次拉響汽笛，仿佛在催促我們趕快上車。站台上再也沒有幾個人，犯人已經全部上車，部隊也大部分在車廂警戒，下面只留我們幾個哨兵和一個管教幹部在監視曹陽。

　　曹陽站在車廂門口，向下探望，他不是留戀這片土地，而是覺得這裡離他母親更近一些。今天一別，他與母親將相隔千里。我們很理解曹陽的心情，也許他本善良，可無奈失足。

　　媽媽——

　　我要走了，我會回來看望您老人家的——

　　曹陽把手做成喇叭狀，放在嘴邊向著天空，向大地一陣呼喊，聲音飄過天上的白雲，蕩起陣陣回音。

　　——但願媽媽你能聽到你的呼喚，能聽到一位失足兒子對母親的呼喚。

　　我們的淚水滾滿眼眶，在心底祝福他。

　　火車仍然喘著粗氣，似乎只等我們全部上車後，馬上就疾馳而去。

　　我們不忍心強推曹陽進車廂，恐怕再刺激他，面對這樣令人傷心的情景，誰又能做出冷漠的舉動？犯人也是人，他們和我們一樣，只不過一時失足。

　　曹陽淚眼婆娑地注視著火車外面，目光呆滯……

　　管教幹部終於催促他了。"快上車，快！"

　　曹陽慢慢地，慢慢向後退。我們的心輕鬆起來，準備登上火車出發。

　　嘟嘟……

　　幾聲小汽車的喇叭聲傳來，一輛草綠色吉普飛快地向我們這裡馳來，緊接著突然一個刹車，停在我們面前。我與安然和另外幾個戰友懵了，下意識散開隊形，將這輛吉普車團團圍在中間，舉起槍，將黑洞洞的槍口對準車內。

　　車內下來一個身著警服的司機，連忙向我們招手。"自己人自己人，別緊張，我是X分場的管教人員。"說完，打開另外一扇車門，將一位白髮蒼蒼的老太婆扶下汽車。

　　這位老太婆顫顫巍巍，面容憔悴佈滿皺紋，顯然身體狀況不是很好。她在那位管教司機的攙扶下，慢慢走向即將啟動的火車，她站在站台上，面對著火車車廂上的一排玻璃窗，儘量用自己最大的力氣呼喚一個人的名字。

　　"陽兒，陽兒啊，陽兒，你在哪裡？你出來啊！媽媽來看你了——"

　　我明白了，是曹陽的母親來看他了，他母親在監獄方面的幫助下，來與即將遠行的兒子辭別。

　　和我們一起沒上車的一位獄警拿起對講機呼喊："張隊張隊，根據分場領導的指示，0045號的媽媽已經被接來，是否安排見面，請回答！"

　　"0045號馬上下車，火車將為此停留五分鐘，時間到了之後，立即上車！"

　　"明白！"這位獄警回答。

　　火車將為此停留五分鐘！我們幾名軍人在旁邊聽的真真切切，這是怎樣溫暖的安排啊！不僅溫暖了這位蒼老體弱母親的心，也將溫暖這位服刑兒子的心，更加溫暖我們這些武警戰士的心！這一刻，我才發現，這冷酷的押運之旅原來還這麼充滿濃厚的人情味。

　　曹陽下車了，他突然看見自己的母親，剛才還在苦苦思念的母親突然出現了，他顯然驚呆了。他不敢相信自己眼前發生的事情。

　　真的，是真的，他搖搖頭，這不是做夢。

　　曹陽在母親的面前愣了一下，接著用最快的速度撲向母親。"媽媽，媽媽！您怎麼來了？"

　　他雙膝一軟，跪倒在母親的腳下，號啕大哭。

　　"媽媽，媽媽，是兒子不爭氣，給你丟了臉，讓你擔心了，讓你……讓你受苦。"曹陽泣不成聲。

　　母親緊緊抱著兒子，好像怕他飛走了一樣，她揉著兒子光光的頭頂，喃喃的說道："知道錯了就好，知錯就改這才是好孩子。你一定要聽管教老師的話，好好學習，認真工作，努力改造成一名有本領的新人。將來，將來你還要孝順媽媽，媽媽呀，還等著你出來，娶上一個漂亮的媳婦，為我生一個白白胖胖的孫子呢！"老太婆含著淚花，綻開嘴角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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