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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三


  2

  從機動大隊開車到中隊,只用了二十五分三十六秒。這麼短的路程,我好像奔了一個世紀。

  從機動大隊回到中隊,也好像隔了一世紀。

  踏上中隊熟悉的土地,我有恍然隔世的感覺。營房沒有變,哨位沒有變,訓練場沒有變,那些我親手植下的樹苗仍然是那麼綠蔥蔥,一切一切都沒有變。唯一變化的是中隊沒有往日人多,也沒有往日熱鬧的景象,顯得蕭條冷落。

  沒有看見高向陽、毛建、裴仁豔的身影,也沒看見中隊長指導員的身影。

  我回到中隊興奮的心情立即被這冷清的局面所打消。

  幾位新兵偶然與我擦肩而過,都機械地與我點頭打招呼,似乎我是陌生人,他們臉上,掛了幾許憂鬱的淚光。

  怎麼了,你們都怎麼了。

  我壓抑地扯起喉嚨在中隊四合院裡猛吼起來。

  這裡,難道沒有人認識我?

  我是王小勇啊!

  我回來了,我來看你們了。

  院子裡幾位稀少的小兵對我發狂的情形視而不見,好像司空見慣了一般。

  我愈發悲愴起來。

  我呆呆地站在院子中央。

  環顧,再環顧。

  我想看看,這是不是我的中隊,曾經讓我視之如家的中隊。

  六班的門突然打開了,楊春來忙不迭地跑了過來。

  班長,你回來,別吼了,現在中隊就這個樣子。快,快跟我回班裡,他用力將發呆的我拽到六班。

  坐在熟悉的六班裡,楊春來倒了一杯開水給我。說出了一些讓我震驚的話來。

  之所以震驚,是因為事情來得太突然。

  之所以震驚,因為這些事情都圍繞著我展開。

  之所以震驚,因為這些事情我渾然不知。

  楊春來說,錢歆走了,離開了這片她生活工作過的土地,不知道去了何方。我與錢歆的事情,中隊所有幹部戰士都知道了,整個監獄的幹警及家屬都知道,由於影響太壞,中隊決定對我追加處理,後來是班長高向陽找到中隊首長好說歹說,才將處分背到他頭上。

  聽了楊春來的講述,我愣了很久,心情如五味雜陳,不知道是什麼滋味。

  只覺得痛,心裡壓抑的厲害。

  我控制著奪眶而出的眼淚,顫聲問楊春來。

  "班長怎麼這麼倔啊?為什麼要替我背處分?"

  "你才倔呢!班長說他總是要回到地方去,也不在乎多背一個處分,他說你在機動大隊,有發展前途,不希望你在這方面受任何影響。這件事情班長找指導員協商過多次,為了不讓你在機動大隊分心,所以沒讓你知道。最後班長將責任攬在自己身上,這件事情才得以結束。"楊春來說。

  我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痛苦,嗚嗚地哭了起來。

  "班長啊班長,你在臨走的時候,還這樣寵護我。你說過的,讓我當一個真正的男人。我的責任應該讓我背負啊!你這樣算什麼啊……"

  "別哭,別哭。"楊春來拍拍我的肩膀,勸道,"其實班長也是為你好,就你現在的發展趨勢,應該是非常有前途。不像我,只能是位值勤的小兵,天天圍著監獄和中隊打轉。你應該拋掉以前的包袱,重新開始,證明你的能力,為自己爭光,為我們爭光,為班長爭光。"

  楊春來的話如同汩汩暖流,輕輕湧入我的心房,頓時,我悲傷的心情好了很多。

  "那錢歆呢?為什麼她要走,我怎麼不知道?"我又問道。

  "不知道,這件事情非常蹊蹺,外面對你們不好的傳言非常多,錢歆可能受不了這種壓力,躲避去了。"楊春來又說。

  我默然了。在那個時候,社會開放程度遠遠不及現在,一位17歲的女孩和一位20歲的男兵單獨在一起,肯定被那些閒雜無聊的好事之徒描繪得下流不堪,真是謠言猛如虎啊。可是,這件事情又是誰洩露出去的呢?指導員,不可能,班長毛建他們,更加不可能,那會是誰?其他的人不知道啊,難道真的是安然?應該是他,我親耳聽見的,肯定是我不在的時候,他又做了什麼動作。我心裡對安然更加憤怒起來。

  "班長毛建他們什麼時候走的?"我問楊春來。

  "中午吃了飯走的,估計現在快到天津火車站了吧。"楊春來看了看手錶說。

  我呼地從馬紮上站了起來,對楊春來說我走了,出門就奔向營區外我那輛狗頭車。

  唉——唉——班長你吃了飯再走啊?

  不吃了,我有事。我對跑出來的楊春來喊道。

  我將車開到錢歆姐姐的商店門口停住。

  朝裡面望去,沒有錢歆。

  錢歆真的走了。

  我心裡被一種巨大的痛楚包圍著。

  錢歆啊錢歆。

  你到哪裡去了?你應該跟我說一聲啊,你就這麼走了,我該到何方去尋覓你?

  難道你想永遠逃避我,在我面前隱藏你的消息?你為什麼要離去?為什麼選擇默默地離去?為什麼不告訴我……

  我癡癡望著那熟悉的商店,耳邊又響起了我與錢歆約會時的海誓山盟。

  ——等我復員回到老家,我一定接你過來,讓你成為我的妻子。

  ——等明年夏天,我一定會去找你,為你留上長長的秀髮,穿上藍色碎花的裙子,用最美麗的樣子去見你。

  如今,可如今。我們的誓言呢?就那麼經不住風雨的侵蝕,就那麼經不住塵世的摧打?難道這一切都不是真的?都是假的?

  錢歆走了,消失的無影無蹤,我的心變的空蕩蕩起來。

  我與錢歆的事情就像一個巨大的疑團,緊緊纏繞著我,中間竟然還有指導員,高向陽,安然……

  我想丟棄這些疑團,可這些疑團將我愈纏愈緊,以至於纏繞了我十多年,一直纏到我現在。讓我痛苦,愧疚,憤怒,自責與頹廢,就像一塊巨大的石頭,重重地壓在我心上,不能讓我感到一絲輕鬆。

  我坐在車上,突然對自己的超期服役困惑起來。

  也許,自己和班長一起走,就不會發生這些故事。

  也許,自己復員了,仍有與錢歆天長地久的機會。

  現在,可現在,一切都錯過了。

  我抱著對錢歆離開難以理解的心情重新開動我的狗頭車。

  班長走了。

  心愛的人兒也走了。

  只剩下這輛冷冰冰的鐵傢伙是我最後的朋友了。

  鐵傢伙,鐵傢伙,現在只有你最理解我了。我要去見我的班長,你帶我快快去吧!

  我將摩托車的油門加大,車身一振,迅速向班長和許多老兵離去的方向駛去——天津火車站。

  天津火車站距離我們部隊的營地有兩個小時的路程,從班長他們離開部隊到現在不過三個小時的時間,按照一般情況,在火車站要耽誤一點時間,我如果迅速趕去,一定能和班長他們見最後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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