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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八


  我明白了我的班長,他還是在為王少兵而痛苦,而愧疚。

  是啊,誰又會忘記自己的兄弟呢?

  我的班長,他從來就沒有讓自己的弟兄掉過隊,從來沒有讓自己的弟兄感到過恐懼,感到過迷茫,感到過孤獨,他是那麼一個溫和睿智的一個人。現在,我們把我們的兄弟弄丟了,陰陽兩隔,永不相見,他又怎麼不痛苦呢?

  有時候,我到錢歆她姐的商店裡買來幾包好煙,和高向陽一起坐著,無語,面對面地抽著,煙霧嫋繞,心情非常沉重。因為王少兵,也因為我們在部隊的日子不多了,我們馬上要退伍了。

  我突然有這樣一種感覺,想儘快離開這支部隊,離開這個讓我異常傷心的地方,我想逃避,逃避對王少兵之死的自責。

  復員的日子快要臨近了,不到60天的時間。

  老兵們的心情愈發沉重起來,可照樣參加訓練,學習,照樣盡忠職守。用指導員的話來說,站好最後一班崗,站好最後一次哨。這些道理,我們都懂,都用自己的行動默默堅守一名軍人的天職。

  想想自己馬上就要離開部隊,想想以後再也不能穿上這身神聖的橄欖綠,我的心情五味陳雜,說實話,我還沒有準備好,我不知道在沒有部隊的日子,我會怎麼過?也不知道,我該如何去面對我所愛的女孩,我的離去,將會對她,將會對我,造成怎樣的傷害,誰也無法預測以後發生的事情。也許,我們會說,這只不過是軍中一段普通的羅曼史,我們之間的關係,沒有感人肺腑的表白,沒有激情熱烈的浪漫,更沒有催人淚下的海誓山盟,我們之間,只是一種最質樸,最懵懂的情感。

  這是一段非常艱難的寫作,握著筆,提起,又放下,放下,又提起。

  當自己內心的激情如汩汩泉水從心底冒出來的時候,我突然渾身一顫。

  想起了錢歆。

  想起了老熊。

  想起了最愛的班長。

  也想起了部隊中許多許多的戰友。

  更想起了那段穿著軍裝的光輝歲月。

  而此時,只不過是在15年以後。

  唉,還是繼續向前吧!

  一個普通的中午,我們訓練回到班裡,如往常一樣,推門,脫衣掛帽,向屋內掃視,我們突然都怔住了。只見王少兵那熟悉的床鋪,那空著的床鋪,被折的整整齊齊的被子所代替,班裡還豎著一個傻呼呼的大兵,和我一樣是個下士的大兵,我們頓時明白了,是他擠走了王少兵。

  我猛地撲到那床鋪邊,拎起那豆腐塊狀的被子,一下子甩到外面的地上。

  你們好狠心,王少兵剛走,你們就想占他的床鋪。他可在這裡睡了一年多了,你們就這樣無情地想將他擠走!

  沒門!

  "別這樣,別這樣!王少兵已經離我們而去了,這是事實,你要清醒一點啊!"老兵毛建忙拉住我勸道,不許我再搬那下士的東西。

  班長看了這情形,示意那呆若木雞的老兵出去。

  我繼續咆哮。

  沒有誰能把王少兵從我們心底擠走!

  不可能,永遠不可能!

  我固執的認為,中隊領導這樣的安排,是想讓我們儘快把王少兵忘記。

  大夥再也不勸我了,都在發呆,其實我們的感覺都是一樣的,都很難受。

  通訊員小潘過來叫我,說是指導員有請。看來中隊首長已經知道我在鬧彆扭了。

  靠,正好,我要去理論理論。

  我氣呼呼地走進值班室,指導員一人在那裡獨坐喝茶,我也不客氣,拿起一隻杯子自己給自己倒上。

  指導員笑眯眯注視著我,輕聲地說:"小勇啊,又在發小脾氣了?"

  虧你笑的出來,我才懶得理他。

  我不出聲。

  "軍人的天職是什麼?"突然一聲大吼。

  這指導員瘋了,平時細聲細氣的他竟然吼出這麼大的聲音。

  "服從命令,聽從指揮!"我忙起立回答。

  "我們支隊的訓練口號是什麼?"

  "掉皮掉肉不掉隊,流血流汗不流淚!"

  "我們中隊的精神什麼?"

  "做人要做鋼,做兵要做王!"

  我大聲答道,表情也逐漸莊嚴起來。

  指導員吼道:"你看看你這個熊樣!就你最孬,王少兵走了,誰心裡好受?為了訓練,為了執勤,為了部隊的士氣,大夥這不都扛著了嗎?就你扛不住了!你知道不知道,軍人是幹什麼的?是扛槍上戰場,是流血犧牲的,你看看我們中隊史,為了國家的解放,民族獨立,犧牲了多少我們的戰友,有的烈士才不到15歲,他們就不是娘養的嗎?他們就沒有戰友,沒有兄弟嗎?王少兵是走了,我們要把悲痛埋在心底,不能削弱我們中隊的戰鬥力,要知道,王少兵在天上正看著我們!做男人,就要選擇堅強!做軍人,就要做塊好鋼!"

  我的眼睛有點濕潤了。

  指導員嚴厲的語氣慢慢減緩了。

  "唉!其實,我也曾碰到這樣的事情。5年前,我與我最好的兄弟參加一次行動,當時情況非常複雜,少數極端分子鼓動一些不明真相的群眾聚眾鬧事,我們被火速調到那裡維護秩序,受到少數極端分子的圍攻,我們是打不還手,罵不還口,被毆打的遍體鱗傷,後來,我那名兄弟與一名戰士實在忍不住,就向施暴的歹徒推搡了幾下,可沒——沒想到……"

  指導員的聲音嗚咽了,停頓了一下。

  "可沒想到他們那些暴徒,手段殘酷的令人髮指,把我的兄弟與另外一名戰友活活燒死,我們就在那裡望著我們的兄弟在火焰中痛苦的翻滾,直到死去。我們就遠遠地望著,望著,哭著,哭著,手心攢出汗來,我們想報仇啊!可是無能為力,部隊有命令,不許擅自行動,不能將事態擴大,要是我們手中有槍,早就把這些壞蛋都給突突了。"

  指導員轉過身,痛苦不堪。

  我的淚水已悄悄流出來了。

  沒想到指導員還有這樣痛苦的回憶。

  我傻傻地站在地上,頓時百味雜陳。

  "行了,你回去吧!"指導員又轉回身,面朝我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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