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度戒備(13)_付勇軍

一三

　　班長，我最愛的班長走出隊列。

　　他手裡捧著軍功章，一枚閃閃發亮的軍功章，他表情肅穆，慢慢地走到王少兵父親的跟前，然後，非常莊嚴地把軍功章放在老人佈滿皺紋的手上，幫他拿緊，兩個人的大手相互交錯死死握住，這個安徽的老農頓時老淚縱橫起來。

　　高向陽噙著眼淚動情地對老人說："感謝您培養了一個好兒子，他為了完成任務而犧牲了，這是我們中隊為他頒發的軍功章，我們所有的戰友為他而感到驕傲！"說完，敬禮，一轉身回到隊列裡去。我感覺，他的臉上已經掛滿淚水。

　　隊伍頃刻間有人哭泣起來，我們都知道，這枚軍功章是高向陽去年參加總隊軍事大比武而獲得的三等功勳章，那可是用鮮血用汗水用命換來的啊！三等功勳章，是多少戰士夢寐以求的東西！可他，我們親愛的班長，把自己的軍功章"頒發"給一個沒有立過功的戰友，而且，這個戰友已經離開了人世，就是為了給生者以慰藉，給逝者以安息。

　　王少兵走了，他的父母帶著他走了，回到他日夜思念的故鄉去了。

　　我們眺望著絕塵而去的越野車，敬禮……

　　第四章兩位班長

　　有時候，真的覺得人是種奇怪的動物，當我們處在某一個環境的時候，對周圍的人和事並不感到珍惜，也並不知道什麼是好，什麼是壞。非要過去以後，才知道那是多麼寶貴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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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一直覺得部隊裡的每一位軍人都非常可愛，像一本厚厚的書，都值得寫。說起班長高向陽，就不得不提起另外一個班長，我新兵連的班長。

　　十多年前的一天，我們湖北一幫新兵蛋子在北京火車站下車，被趕上了另外幾輛大巴士，三輛越野車閃著警燈在前面開道，長長的車隊一路顛簸，將我們送到一個荒郊野外來了。汽車一停，新兵蛋子全體集合，當官的點名，然後我們就被帶到一座高牆電網的建築裡去了，當時我們這群新兵菜鳥的內心冰涼，這哪裡是北京啊？簡直比我們農村的老家還荒涼，還落後。

　　後來，一個高高大大的漢子把我與另外三人帶到軍營的一個房間，這人長得非常剽悍，臉上滿臉橫肉，佈滿星星月亮太陽之類的疙瘩，我們稱他為"狗熊"，因為和狗熊一樣結實，這就是我的新兵連班長老熊。

　　老熊是內蒙人，大字不識三個，扁擔跌倒在地都不知道是個"一"字，他要是讓你幫他寫家信，最後署名的時候你把他熊某某三個字改成"日他媽"，他絕對會笑眯眯，並連連稱讚寫得好寫得好。當然，絕對沒有人敢這樣幹，老熊可不是省油的燈，對待我們新兵簡直比對待牲口還慘無人道。

　　我們班的7名戰士都是南方人，對軍營裡北方的飲食感到不習慣，每次吃飯的時候，大夥都無精打采，遲遲不想動筷子，老熊就變著方法折磨我們。一會兒把我們訓成兔子，一會兒把我們訓成猴子，一會兒把我們訓成烏龜，一會兒把我們訓成鐵樁，反正怎麼感到難受就怎麼訓練我們。半個月下來，我們一個個皮消肉瘦，胃口大開，遇上開飯便爭先恐後地搶起來，搶？可沒那麼容易了，得按規矩來，首先得先給班長盛上一碗，那班長多牛啊，可以讓你上天不能，入地還是可以的。有次訓練回到班裡我又累又餓，開飯了，我搶先給自己盛上一碗，忽然，一飯鏟向我頭頂狠狠拍來，當時把我打得頭昏目眩，眼冒金花，感覺四周漆黑一片，我知道，這是班長幹的。從此，我恨上了老熊。

　　老熊就是老熊，不管我們這些菜鳥兵怎麼恨他，他照樣是牛氣沖天目中無人，把我們一個個大老爺們訓得像孫子——比孫子還孫子。站隊列向右看齊，他站在我們的前面比巴頓還神氣，手拿一根樹枝，誰要是擺頭慢了一秒，就上去給誰一下子，一堂訓練課下來，我們個個像美猴王，臉青幾條紅幾條。我們是武警，當兵的主要任務是看押和抓捕犯人，訓練的科目除了隊列射擊戰術越野等內容以外，還有擒敵訓練。擒敵的內容非常多，不僅有擒敵拳，還有臂功腿功倒功，我們最怕倒功，因為要像王八一樣手腿伸開然後突然倒到地下去，直把我們摔得叫爹喊娘。誰要是偷懶基礎不扎實，大腿之間的老二准被摔壞，你說我們敢不刻苦訓練嗎？

　　有次新兵連馬上要搞比武，老熊帶著我們到大禮堂去預習倒功，複習我們倒功中最差的前撲，我們一進大禮堂就傻了，因為大禮堂的地板全部是水泥地，沒有任何保護措施。老熊一看我們這幫新兵害怕的樣子，就火了，拎著皮帶就呼呼抽了我們幾下，我們想，死就死了吧，就是死得和王八一樣難看，也比死在這個孫子的手中強！於是，我們狠下心躍起來像王八一樣在空中劃出一條優美的弧線，然後"啪"地摔倒在地上。當天晚上睡覺的時候，全班所有新兵發現自己的手臂膝蓋給摔得皮開肉綻，即使是這樣，老熊還是不罷休，連續幾天帶著我們在大禮堂練，最後我們的內衣內褲血肉模糊，睡覺都不敢脫衣服，因為那個鑽心的疼啊！老熊不知道從哪裡來了點憐憫心，以後每個晚上等我們睡著了，就挨個給我們全班戰士擦水抹藥，我們感覺黑暗中突然出現一絲曙光，這個孫子的良心終於發現了。可等第二天，他照樣吹鬍子瞪眼，照樣變著花樣折磨我們。

　　等到新兵連大比武的那一天，我大開眼界，才知道老熊沒日沒夜地折磨我們是為了什麼。兄弟們踢的正步就像一個人，腳板砸在地上"啪啪"響，好像這腿不是自己的。練起擒敵格鬥如同野狗撕咬一般不要命，我這才知道，什麼是武警戰士，什麼叫人民民主專政的厲害，什麼是為了保護經濟建設的首都衛士！沒有過硬的本領過硬的功夫過硬的素質過硬的覺悟能行嗎？不然，一切都是空談！我這才有點理解了老熊，他是為了把我們的嬌氣和老百姓的習氣消滅掉，讓我們迅速成為一名合格的武警戰士。不過，我仍然恨老熊，不為別的，就為那一飯鏟。

　　老熊折磨我們的成果終於顯示出來了，大比武的時候，我們拼命地演練，不敢有絲毫大意，不為別的，就為了不被我們那個狗日的新兵班長折磨。隊列，操槍，匍匐前進，戰術，擒敵格鬥科目一項一項表現的異常出色，我們下場之後，我們看到老熊昂首挺胸比那小布什還神氣，似乎這比武桂冠非我們莫屬。老熊的如意算盤終於失算了，強中更有強中手，我們排的六班，一出手就技驚四座，他們班的戰士如蛟龍騰海，個個都身懷絕藝，操練起來整齊劃一，操槍，隊列，都精神抖擻，擒敵格鬥更是技藝精湛，勇猛無比，我這才知道什麼是英勇之師，文明之師，威武之師！六班表演結束後，整個新兵大隊所有幹部戰士掌聲經久不息，我們注意到，他們班領隊的新兵班長下場後挨個與每個表演的戰士擁抱，擊掌，相互鼓勵，看來他們的關係非常融洽，很是讓我們羡慕。這位新兵連六班班長，就是高向陽——我現在最愛的班長。當老熊瞧著高向陽拿著冠軍的錦旗而自己只能拿第二的時候，他的臉煞白煞白，並兇狠地盯著我們，我們知道，這下沒有好果子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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