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軍事·軍旅 > 憤怒的子彈 | 上頁 下頁 |
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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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舊的牆壁上面不是水漬就是裂痕,幾列運兵的火車上面全是一身嶄新馬甲的新兵,而且那火車看上去也是多久沒洗澡了,反正怎麼看怎麼像是開出去沒准就不會回來的那種。天空是灰呼呼的陰雲密布,而且小北風颼颼地帶著點子寒意,可就是吹不散漫天的陰霾。 車站播音喇叭裡面倒是慷慨激昂地播放著軍歌之類的曲子,可那喇叭好像也是長年累月地超負荷運作,所以嗓子有點兒劈了。沙啞中帶著中氣不足,硬就是把軍歌唱了個聲嘶力竭歇斯底里。 還有那些個群眾演員,那素質絕對地就比北影廠門外的戲蟲子們強了多少倍了!大傢伙都看見過電影裡那革命志士上刑場之前外面群眾哭成了山呼海嘯,手裡頭不是毛巾就是手絹捂著眼睛敞著嗓子嚎啕吧?可那是假哭,這些個人民群眾可是真哭啊! 大概,火車下面送行的就是這個德行了。 至於火車裡面坐著的這些個新兵兄弟,那可就有點子不那麼長臉了。除了少數的幾個年齡大點子的兄弟看起來還帶著點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過幾年就還的表情,其他的小兄弟都是伸長了脖子朝窗戶外面看。 看爺娘老子,看哥們弟兄,看姐姐妹妹,尤其是那些個紅著眼睛哭個不停的情姐姐情妹妹,看著看著那些個哥們的眼睛也就紅了,也就有那麼幾個跟著哭出來的…… 反正當時我年紀畢竟大些,好歹也是混過幾天娛樂場所的,對於一些個事情就比那些十七八歲的兄弟強了不少。至少,我還能鎮定自若地坐在座位上,看西洋鏡還能順便評估一下子哪個兄弟那沒過門的媳婦比較地上相。 尤其是在蝦米那傢伙吆喝著「火車快開了,大家關窗戶注意安全」的時候,我還順手強行扒拉開一個哭得差點沒抽過去的兄弟胳膊上掛著的女孩,還能在關上窗戶後牛叉烘烘地點上了一支加長的健牌香煙,然後被蝦米那廝一把從我嘴上抓了下來。 火車一開,我這心裡可就是沒來由地晃悠了那麼一下子!漫漫長路啊,從湖南到新疆! 我當時跑得最遠也就是寒假暑假地跟著老娘回上海看看外公外婆,兩天一夜的火車都算是叫我覺著渾身不對勁的了。這新疆,好像都到了中國的邊緣地帶了,估計怎麼著也要走個五六天?這離家,可就遠了去了啊…… 問蝦米,那廝根本就不搭理我。反正從上了火車,蝦米這廝就是一張嚴重欠抽的臉,也不像是忽悠我當兵的時候那麼熱情溫和善解人意了。 蝦米那裡碰了釘子,閑著也是閑著,我也就轉頭看看那巨孫子的傢伙,我說:「兄弟咱們現在可是在一條船上混了,在家靠父母出門靠朋友以後可就靠著兄弟多關照,兄弟你貴姓?」 那巨孫子的還沒說話呢,那哭得差點沒抽過去的哥們兒猛地就是一嗓子嚎啕說:「我可怎麼的了啊……我堂客肚子裡只怕是有了我的毛毛啊……」 我不知道是不是還有人能把哭泣這麼悲傷的事情整出個藝術感覺來?反正當時我是感覺那哥們至少是先丹田提氣,然後胸腔、腹腔、頭腔三腔共振一起才哭出了第一聲,就像是怕瓦落地那胖子的美聲開場一般。然後連那幾句數落都帶著京韻念白的味道,那絕對就是科班出身的京劇演員才能有的功底! 再仔細看看那哥們的整體造型,猛地就發現了個共同點!好像這哥們和我和那巨孫子一樣,都是長毛怪,至少也不是那種板寸的髮型! 再仔細看看這哥們身邊放著的行李,除了統一配發的軍用旅行包之類的玩意,居然還有個碩大的樂器盒子。 看看蝦米不在,我趕緊地給那哭得抽來抽去的哥們點上支煙,我說:「兄弟你是冷江本地的人麼?看你這架勢你應該不是普通兵,你是不是是文藝兵?」那兄弟就抽抽嗒嗒地點頭說:「是啊是啊,我不是普通兵我是文藝兵。看你們這操行造型你們也是文藝兵?」 我還沒說話呢,那巨孫子的兄弟趕緊搭茬說:「我們兩個都是!我跳現代舞的,他是唱歌的,你玩什麼的?」 那兄弟接了我的煙都沒朝著嘴上放,看起來好像是會抽煙可是為了保護嗓子所以少抽,就吭哧著說:「我本行拉二胡的,還能吹吹薩克斯,同時也是歌手!」 我靠…… 當時我那心都涼了。人家比我多才多藝的就不說了,都是玩聲樂的,人家那嗓子絕對地比我牛叉,而且看著個子不如我但是底氣明顯地比我強。誰叫我是野路子出身而且每天都叼著根煙呢…… 這西安音樂學院,只怕是玄乎了啊! 折騰半天,算是鬧清楚了。那巨孫子的哥們兒姓江叫江寬,他爺爺還是黃埔軍校出身,不過沒趕上打幾仗全國就解放了,他爺爺也就成了中國人民解放軍的俘虜了,所以因為一些個歷史原因他們家老爺子就沒能當兵,這傢伙為了完成老祖父的一個心願算是想盡了法子穿了一身軍裝。 那哭鼻子沒完的哥們兒叫楊可,家裡在當地也算是有名的大家族了。而且這小子是三十畝地一棵苗,是家中唯一的男丁。要不是他不知道怎麼和一個比他大了六歲的女孩談上了家裡死活反對,而且只能用送去當兵的法子和那女孩斷了聯繫,估計這傢伙怎麼地也不會穿上軍裝的。 這下子好。三個文藝兵裡面兩個因為女人的原因來當兵的,還有一個江寬那是為了完成家中老人的夢想才穿的軍裝。嚴格說起來,我們這三個當兵的動機,那真是值得使勁推敲推敲啊…… 一路上幾乎是沒什麼話說,畢竟大家還不是很熟悉,就是傻坐車然後轉車。蝦米那廝真是奸商本色,看著我和楊可都是玩聲樂的,說是路上先給這些個兄弟上上軍人的弦,居然叫我和楊可教那些個兄弟唱歌,還專門唱點革命歌曲。 沒轍,只能是硬著頭皮教那些個兄弟嚎叫了! 想來想去的,就會個學習雷鋒打靶歸來之類的還算是有點子印象。楊可那傻瓜居然還老老實實趴桌子上把歌詞寫下來,順便把簡譜都給弄出來了,看那意思是打算給那些個兄弟好好地補習一下子音樂常識。 還好,蝦米那廝及早地發現了這個問題,當時就告訴我們一句句教就是了,不用弄得那麼正式。然後我們兩個就站在車廂兩頭一頭一尾地開始吆喝了。 說起來真是古怪,看著那些個兄弟都挺聰明的,可這唱歌好像還真是不好掌握。尤其是幾個人高馬大的兄弟也不知道是故意的還是天生的五音不全?那打靶歸來活活地讓他們嚎叫成了重金屬搖滾,把那打靶勝利歸來的感覺弄成了殘兵敗將走麥城的悲壯蒼涼。 好不容易的,一車廂的兄弟算是學會了兩首歌,火車眼看著也就進入了新疆的地界,就看見蝦米那廝猛地就變了臉色,來來回回地在車廂裡面躥,跟耗子似的,看著我們三個的眼神也不對了。 車到了打柴溝,蝦米那廝突然把我們三個拉車廂連接處,一臉嚴肅地朝著我們忽悠:「剛剛接到的通知,文工團立刻解散。作為對你們的補償,你們可以挑選即將服役的部隊。或者是工程兵部隊,或者……去特種部隊,但是要看你們能不能堅持到訓練結束!車到吐魯番之前,你們必須做出決定!」 啊? 江寬我是不知道,這巨孫子的傢伙始終不肯說出當時他是什麼感覺。反正楊可後來是對我說了,當時就覺著眼前一黑,差點子直接摔在了蝦米那廝的眼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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