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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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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伯承推開了,指著手中尚未完工的棉衣說:「全軍上下穿的都是這種棉布衣。我不要特殊。」 鄧小平畢竟手腳麻利,又大刀闊斧慣了,棉衣「工程」進入尾聲。他咬斷線頭,穿上試了試,自我感覺良好,就走到院子中喊西屋的劉伯承:「看看我的手藝!」 劉伯承抬起目光,上上下下打量問道:「你自己如何評價?」 「相當不錯,可稱地道的中國手工藝製品!」 劉伯承哈哈大笑。 44年後,于喬回憶起第一次見鄧小平穿棉衣的情景,這樣形容: 「鄧小平的那件棉衣呀,真不敢恭維。前襟撅著,後擺吊著,背上還有個大鼓包,脖子都找不見了。」 空中傳來隆隆轟鳴,一架飛機自東向西飛來。飛機在胡涼亭上空盤旋,撒下滿天紅紅綠綠的紙片。 康理跑著抓起幾張。 劉伯承做了一早的針線,眼力更加不濟,看不清紙片上的字跡,問鄧小平:「這是什麼?好像還有我們兩個的照片。」 鄧小平:「是懸賞通緝令。用不著花錢,蔣介石白給我們印了這麼多照片。說是誰若活捉劉鄧,賞洋500萬。」 劉伯承笑了:「真是奇貨可居!想不到我們值那樣大的價錢。抓住我們,就成了百萬富翁啦!」 正說著,李達和張際春來了,說敵人撤傳單大概是有目標的,為了防止敵機轟炸,保證指揮部的安全,最好搬家。 劉伯承問:「搬到哪裡?」 李達說:「離這兒不遠有一座大宅子,是黃岡縣長朱懷冰的家。」 劉伯承:「朱懷冰?是那個老兄啊!國民黨97軍軍長兼戰區。政治部主任、河北民政廳長,有名的『磨擦』專家。從抗日就開始『磨』,『磨』來『磨』去,把個97軍『磨』光了。蔣介石給了他個黃岡縣長官兒,還是很念舊情嘛。」 張際春:「他也算為蔣介石反共立下過汗馬功勞。我想,蔣介石總不會轟炸他的老家。我們搬到那裡,會安全些。」 鄧小平:「好。你們負責搬家,我和司令員到部隊走走,看看棉衣做得怎樣了。」 第6縱隊第18旅行動很快,棉衣全部著身,已經在開總結大會了。 劉鄧來到的時候,第18旅政委李震正在作總結報告。報告也很特別,是一首李震自己編的《棉衣歌》。 十月大別秋風急,劉鄧健兒著單衣。 薄衿單被不成寐,月冷霜白草淒迷。 大別初建無後方,千萬冬衣何處覓? 千萬將士暗思量,全軍無人不煎急。 眼望嚴冬即來臨,寒風大雪以何禦? 百萬賊兵不足畏,三冬無衣實堪慮。 生死關頭仰劉鄧,能使無衣成有衣。 千萬將士自己縫,織成棉衣度寒冬。 號令傳來人咋舌,男兒何曾會女紅? 官兵束手皆無策,手持針剪自傷嗟。 剪裁不知怎下手,尺度難量體肥瘦。 腿難盤曲腰難俯,針線哪如槍順手。 針刺衣襟手出血,刀剪襖袖皆有缺。 千遍萬遍縫不成,擲衣立起咒北風。 頓足出戶起徘徊,移身俯首入室來。 尾腳拾起未成裳,平心靜氣再思量。 翻來覆去思不得,持農出門問女娘。 大別婦女習耕作,縫衣從來靠衣匠。 絕望歸來長歎息,悔不在家學縫衣。 身坐門檻手捧額,神志訪惶無主意。 忽聞將校傳口語,劉鄧亦自織冬衣。 全軍上下歡若狂,齊呼劉鄧壽無疆。 劉鄧如此我何言,從此將士不畏難。 兩人促膝細交談,三五成群相鑽研。 慢把單衣比棉裳,相差只是一層棉。 依照單衣做棉裳,剪裁縫合相摹仿。 一人做成十人會,全軍七日著新裝。 新衣著上競相比,看誰新衣更合體。 全軍上下喜氣飛,從此無人再傷思。 此事古今從無聞,千古奇跡出我軍。 一切困難皆可渡,全在萬眾是一心。 劉伯承稱讚李震:「好。18旅棉衣做得好,你這個旅政委的詩也作得好!」 李震人生得秀氣,這年才33歲。抗日前在北平從事學生運動,以後到太行,一直在劉鄧領導下工作。劉伯承很喜愛這個有文化的旅政委,卻常常用最嚴厲的批評來表達他的偏愛,特別是前不久渡淮河時的批評簡直到了不留情面的地步。李震很理解這是首長對自己的愛護,所以當聽到劉伯承的表揚時,身上反而不自在起來: 「我胡謅了幾句順口溜,哪稱得上什麼詩。請司令員、政委批評。」 劉伯承:「當然要批評嘍。那一句什麼『齊呼壽無疆』就寫得不好,應當重新改寫。鄧政委,你說是不是呀?」 鄧小平:「壽無疆,不符合發展規律。既不是唯物論,又缺少辯證法。要改寫!」 劉伯承笑了,對李震說:「你看,鄧政委已經把問題上升到哲學高度了,不改不行啦!」 楊國宇好像有第六感官。他的上衣已經做好,本不想做棉褲了,而且他從小生長在四川,那兒的氣候和大別山差不多,根本就沒穿過棉褲。但不知怎地想到萬一劉鄧來檢查,批評幹部不帶頭,反倒麻煩。於是一早起來就把自己關在屋裡,老老實實縫起棉褲。 屋外的場地一陣喧鬧,楊國宇隔著窗戶看,「撲哧」笑了。 直屬隊發的棉布五花八門,紅的、綠的、黃的、花的,做出的棉衣也各色各樣。幾個戰士穿著花花綠綠的衣裳,滿場院扭,像個「秧歌隊」。 19歲的警衛戰士劉挺貴鬧得最凶,他把發的一塊紅布蒙在頭上,一個戰士見他棉衣領口開得像「馬糞兜」,就將一個搪瓷碗塞進去。劉挺貴成了一個「羅鍋」新娘,逗得大家笑不止。 楊國宇見鬧得過了,怕劉鄧撞上挨批評,正要出去制止,劉伯承和鄧小平已經出現在場院。 楊國宇趕緊放下手中活出去。 劉伯承和鄧小平誰也沒發火。劉伯承從劉挺貴的衣兜裡掏出洋瓷碗,走到一塊架起來做裁衣案的門板前,鋪平棉衣,招呼大家圍攏過來: 「俗話講,『棉衣好做領難開』。這件衣服領子開得就有毛病。你們看,利用這個洋瓷碗,找准位置扣上去,比著碗口大小畫下來,剪出的領口保險比你這方不方、圓不圓的要來得好。明白了嗎?」 戰士們心裡打鼓,以為首長一定要批評他們不好好做棉衣,亂開玩笑,誰知司令員這麼耐心地教他們最頭疼的開領口技術,連忙齊聲答: 「明白了!」 「明白了就好,大家可以試一試。但是……」劉伯承的臉色嚴肅:「同志們,今天不是春節,為什麼會有這樣多的秧歌隊?」 楊國宇解釋:「沒有染料,我們到宋埠都沒買到。」 劉伯承:「沒有不能克服的困難。過去群眾自己織白布,用稻草燒成灰,可以染成灰色的。用皂角樹根煞成水,可以染成黃色的。不管什麼顏色,總比秧歌隊好。要抓緊時間限期改正過來。」 朱懷冰宅。 劉鄧走進正房,中堂懸掛的一副宇畫引起了他們的興趣。 劉伯承指著條幅念道:「忽而在高山之高,忽而在深水之深。」 張際春說:「這不是講的伯牙鼓琴,意在高山流水嗎?」 劉伯承:「這也可以說是在講我們哩!我們忽而在長江邊吃掉蔣委員長的武穴、團風這幾坨,忽而在高山鋪消滅了40師外加一個旅,又吃了委員長一桌席。部隊打了勝仗,發動了群眾,有了飽飯吃,又有了棉衣穿。我們在他的臥榻之旁打鼾,委員長在廬山上睡不好覺,連做夢怕也夢見過江卒子逼上來,將他的軍呢。」 李達:「我們在這個黃岡縣也建立了民主政權,新佈告貼滿了牆。縣太爺朱懷冰早逃了,把他的家讓給我們做指揮部。」 鄧小平笑道:「朱懷冰也沒想到,闊別八年,現在又不得不和我們打交道,真是冤家路窄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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