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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三


  「旅長,我認為從開闊地迎著敵人的火力硬上,傷亡了太大。」

  「攻這種陣地,沒有強大的炮火掩護,難辦。」

  指揮員們七嘴八舌地議論。

  全是些信心不足的意見。李成芳臉上的表情依然如故。他偏過頭問第31團團長徐其孝:「你的意見呢?」

  第31團是戰役的第一梯隊,他們將從這裡攻上山頂,掃清一路障礙。

  徐其孝從李成芳嘴裡拔出「炮彈」,吸了一口又給李成芳插回上。半晌,才吐出一個字:「難!」

  李成芳的嘴角歪了一下,沒笑出來:「除了難,還有沒有別的詞兒?」

  接下去又是議論。

  「是不是用老辦法?夜間偷襲。」

  「不行,偷襲只能拿下前沿陣地,縱深這麼大……」

  「要不就另選主攻方向?從西邊,從敵人屁股後邊打。」

  「西邊是函谷關險要地段,易守難攻。」

  方案提了一大堆,又被推翻了一大堆。

  問過徐其孝,李成芳依舊漠漠地吸著「炮彈」,漠漠地聽,直到最後才漠漠地說:「按原定方案,繼續準備。」

  有罷,轉身就走。

  這就是李成芳。不瞭解他的人會覺得這個人有些迂拙、呆板、木訥,一張胖胖的臉上缺少感情的陰晴變化,看不出喜怒哀樂,然而熟悉他的部下們卻這樣形容他們的旅長:「心如淵泉,形同處子。」說他貌似淡漠的眼神和面容並非沒有表情,也不是淡漠,而是感情蘊藏得太深、太深。

  跟隨李成芳多年的警衛員知道旅長此刻最需要什麼,一路手裡不停地為旅長準備充足的「炮彈」。回到指揮所,不待李成芳伸手,便一支接一支地遞上來。

  參謀們見旅長不停地吸煙,知道他在緊張地思考,都屏聲斂氣避免干擾他。

  李成芳裹在煙海裡。看地形時有人冒了一句「從西面打函谷關」,當時他沒說什麼,內心裡卻很重視這個意見。他知道,歷代戰爭打函谷關都是從南面進攻。現在敵人也把南面作為防守的重點,構築了完整的防禦體系。或許它的脊背由於地勢險要,敵人會疏於戒備?但若從西面打,會不會有悖於陳賡司令員「圍三闕一」的方針?「圍三闕一」的基本意圖是逼迫敵人出城向西潰逃,而後在運動中殲滅之。但如果不打痛敵人,它會乖乖棄城西竄嗎?攻南山,表面上執行了上級的計劃,但不給敵人以足夠的震懾,便實現不了戰役目的。從西面打函谷關呢?能不能撼動敵人?

  李成芳丟了一地「炮彈頭」,決定去函谷關西面看看地形。

  「為什麼函谷關在歷史上很有名氣?你們誰知道,給我講一講。」路上,李成芳問隨行的參謀們。

  一參謀說:「我知道一點。靈寶古代叫虢州。函谷關在秦漢時代是八關之首。有關它的傳說最有名的要數益嘗君的故事。據說益嘗君夜逃函谷關,危在旦夕,而函谷關的關法規定:公雞叫才開關放行。要是等到雞叫,秦國的追兵就到了。幸好孟嘗君門下有幾千食客,其中一人會學雞叫。他一聲口技引得所有的公雞都叫起來,於是孟嘗君就逃出了函谷關。」

  李成芳聽了很感興趣:「這個故事不錯。如今蔣介石眾叛親離,別說幾千食客,幾十個也攏不住。沒人學雞叫,敵人一定逃不出函谷關。那個孟嘗君是什麼人?」

  另一參謀說:「孟嘗君是齊國宰相田嬰之子,田嬰曾參與田忌為將、孫臏為師的馬陵之戰,《田忌賽馬》、《孫臏減灶》說的就是那時候的故事。《田忌賽馬》講他把馬分為上、中、下三等,用上等馬對付對手的中等馬,中等對付下等,下等對付上等……」

  李成芳沉思了一會兒,說:「你這個故事對我有啟發,謝謝你。」

  李成芳15歲參加紅軍,從小沒有文化,可他手下卻什麼人才都有。人們說,除了吸煙,李成芳還有一癖,就是愛才。他這種如癡如癖的愛好在兵團聞名。抗日時,剛繳了一門拉不開栓的山炮,他人著手組建炮兵連。聽說軍區後勤部有個民國元年從軍的老頭叫白殿奎,曾在閻錫山部隊當過炮兵。他一個電話把人調來提升為副連長。那老白既不是黨員,又沒帶過兵,喊操還是民國初年軍閥部隊的口令:「開步——走!長步——走!」可李成芳卻說他有技術就應該重用。更令人歎為觀上的是他要組建工兵,竟把一個離了酒、不抽大煙就沒法活的「老東北軍」選來當連長。他勸他酒可以少喝,煙必須戒掉,背地裡卻交待保衛幹事設法弄一點大煙土,「老東北軍」實在不行的時候就給他一口。結果,無論炮兵還是工兵,第11旅都占了鮮,而且人才雲集,文的、武的、打球的、照相的、唱戲的、說古的、論今的樣樣都有。

  看過地形,李成芳下決心西打函谷關,手段採用田忌用兵之法,以一部兵力從正面吸引敵人,而將主力迂回到敵人脊背,實施偷襲與強攻並舉的作戰方案。

  陳賡打電話給李成芳:「這樣部署很好。你放心大膽幹,如果預備隊不夠,要多少我陳賡給你多少。」

  總攻之前,李成芳到主攻營做動員。動員也很簡單,只把剛聽來的故事賣了出去:「你們聽說過雞鳴狗盜的故事嗎?……公雞一叫,關門大開,敵人就容易跑掉。你們要在雞鳴之前——也就是說,在拂曉之前拿下函谷關!」

  黃昏時雨停了。天還陰著,夜色降臨得很快。為了隱蔽,出敵不意,部隊運動得十分小心。秋蟲仍在低吟,草木沒有搖動。直到距敵兩米處,敵哨兵才發現,未待出聲便被刺刀結果了。戰士躍入工事,踢翻機槍,同敵人展開肉搏……一切都在靜悄悄的夜色中進行,未發一槍一彈,迅速殲敵兩個班,佔領了敵警戒陣地。然而因為天太黑,漏掉了一個敵人。這傢伙邊逃邊鳴槍,一下子引來密集的炮火。戰鬥異常激烈。

  淩晨4時,函谷關仍沒有拿下。李成芳命令:「』投人預備隊,務必於拂曉前解決戰鬥!」

  預備隊營長熊廣模剛把三個連帶上去就中彈犧牲,1連長王月才立即代理營長,指揮部隊向主峰衝擊。

  臨近主峰,正撞上守敵指揮所。戰士們殺紅了眼,把那些頑抗的「大蓋帽」全用刺刀捅死了。守敵失去指揮頓時大亂,戰局急轉直下,至拂曉時分,全殲函谷關守敵一個營。此時,雞還沒叫。

  李成芳登上函谷關,問王月才:「傷亡大嗎?」

  「過半。」

  「你們1連帶上來多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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