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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五


  河堤斷 黃水流 百里寬 不見頭 房淹塌 樹卷走
  居家人 哭號陶 娘喚兒 兒呼娘 繈負子 四方逃
  黃水快 跑不了 轉眼間 盡卷漂 骨肉親 別離了
  斷腸淚 順眼拋 嗚呼噫嘻 父子不相見 兄弟妻子散
  夫何使我至於此極耶可哀哉 時耶命哉 徒呼蒼天

  呼天拍地的悲號,鬱憤欲絕的呐喊,《芸窗積異》的作者最終是逃落他鄉,還是終於在饑寒交迫中含恨而亡?一本控訴狀遺留在破屋裡,拋下他一腔悲滄、怨恨、淒涼。

  劉伯承掩卷,閉目,潸然道:「戰略疏于失算,百萬人化為齏粉!」

  李達翻著破舊的小簿子:「蔣介石這次又搞『黃河戰略』,他成不了!」

  劉伯承:「衛士長,把這個冊子給張副政委送去。」

  李達對劉伯承說:「你合合眼,休息一下,我去看看大車隊過來沒有。」

  劉伯承:「等等,製圖科不是來了三個女同志嗎?讓柴成文去看看她們,有困難幫助解決一下,不要讓黃湯湯把這些『電燈泡』泡壞嘍。」

  「柴成文?」李達奇怪了,這跟情報有什麼關係?

  劉伯承笑了:「你這個參謀長,沒掌握情報處長的全部情報。」

  于喬三個人狼狽透了。在泥湯裡拔了20多裡,不知摔了多少屁股敦。摔來摔去,于喬、陳曉靜連背上的行李丟了也不知道。此刻三個人正躲在一座沒有屋頂的四壁破牆內。

  陳曉靜斜歪在地上,發現于喬的褲子上顏色不對。

  「于喬,看你的褲子!」

  「怎麼啦?」

  「色兒不對。呀!是血。你……來『那個』啦?你可真會添亂。」

  于喬嘻嘻地笑著。

  黎曼瞪她們一眼:「還笑!這麼髒的水,泡了一天,看出毛病!」

  于喬懶懶地說:「天要下雨,娘要嫁人,它偏挑這個時候來,有什麼法子呢?」

  黎曼從背包裡抽出一條褲了:「多虧夾在被子裡,還沒濕透。快換上。行李丟了都不知道,沒見過你們這樣的兵!」

  于喬擺擺手:「不換、不換,前面還是黃泥湯,換上還不是一樣。」

  陳曉靜:「跟柴成文說說,等會兒你坐大車去。」

  「我才不要他照顧呢!」

  「得了吧你,這叫給他機會。」

  牆外面有人喊:「黎曼!黎曼!」

  「誰呀?」

  「柴成文。」

  陳曉靜:「你倒底是找黎曼還是找于喬?此地無銀三百兩,痛快點兒嘛。」

  「你們三個怎麼樣?」

  黎曼:「柴處長請進來吧。」

  柴成文走進了沒有頂的屋裡,一看三個人的樣子,笑了:「一身泥義滾上一層沙,真成了土地爺啦!」

  陳曉靜:「是土地奶奶。哎,柴大處長,等會兒讓于喬坐大車吧。」

  「別聽她的,我才不坐呢!」

  柴成文看看于喬,發現了褲上的血,一驚:「你負傷了?」

  三個女兵捧腹大笑。

  柴成文被笑得莫名其妙,心裡為于喬著急,有些冒火:「有什麼好笑的!包紮沒有?真是胡鬧!」

  說罷,柴成文就往外走。

  「回來!」于喬喊,「誰說我負傷了?自己胡鬧還說別人……」

  柴成文停住腳,這才轉動起不曾轉動的那一根「筋」,臉「騰」地紅了,再不敢看她們一眼,奪路而逃。

  黎曼話音追過去:「跟後勤要兩條褲子,她們倆的行李跑丟了!」

  陳曉靜:「呆雞!還是情報處長呢!」

  黎曼:「這話不公正,哪個情報處長也不負責這方面的情報。」

  于喬笑得眼淚都流了出來。

  入夜。千軍萬馬又開始跋涉。

  月光白花花的,先是鋪在沙土上,漸漸鋪在明晃晃的水中。

  還是「拔慢步」。有幾個戰士見左右沒有女同志,乾脆把褲子脫下,往脖子上一纏,腿上立刻利索多了。此經驗一傳,紛紛效仿,月光下白亮亮一片白屁股蛋子。

  李達問:「他們搞甚名堂?」

  參謀說:「『精兵簡政』呢。」

  李達明白了,些微笑笑,沒再說什麼。

  柴成文借著月光找到于喬。

  「後勤緊張,只要到一條褲子,你跟陳曉靜倒替著穿吧。」

  于喬接過褲子,柴成文碰到她冰涼的手,心疼地問:「你行嗎?」

  「行。」

  「過了黃泛區,騎我的馬。」

  于喬漂亮的大眼睛一閃一閃:「從北平到太行山,我走穿了七雙鞋底。法學院女生籃球隊本人打中鋒,一口氣可以打全場。嘿嘿,你看我需要特殊照顧嗎?」

  于喬雖出身名門,又是高等學府的洋學生,但此時泥水身,短髮齊耳,滿臉東一道西一塊的污痕,委實不見一絲嬌弱氣。三十出頭的柴成文從于喬身上發現了女性的魁力和柔韌的藏力。他動情地望著她不願離去。他們相識一年了,總是匆匆見,匆匆相別,像這樣能並排走一走的機會也很少。

  月亮越升越高,北極星閃閃爍爍。

  黃水汪洋反著明晃晃的光,千軍萬馬在如煙似紗的月光中動,嘩嘩的勝水聲攪碎了月夜的寂靜。

  「快!跟上,後面有追兵!」

  口令從後面傳來,越傳越急。

  嘩嘩的攪水聲越來越響。

  §沙河 1947年8月18日

  楊國宇戰時日記片斷(略加整理):

  ……這些平白無味的地名,我得把它記上,以後再
  查我們壯舉,是從哪條道路到大別山的。

  18日夜,一過黃泛區,3O裡的急行軍,搶渡沙
  河。豫皖蘇部隊早已搭好浮橋,我們一到就順利通過。
  天明開進賈寨。
  甜甜地睡了兩個鐘頭。

  忽然想起防空及行動問題,馬上爬起來用濕手巾擦
  了一擦已有些紅腫的眼睛,跑向司令部。

  在門衛處,見到司令員皺著眉頭,兩手插進褲袋
  裡,踱來踱去。參謀長一隻腳蹺在吉普車上,左手撐
  腰,右手捧臉,眼睛凝視,一動不動。我知道他們正在
  思考什麼問題,不能打攪,就偷偷縮轉來。走不幾步,
  遇見小馬(通訊參謀馬煥越),他劈頭一句:「你往哪裡
  跑?」說著,就把我拉到吉普車跟前。
  司令員立刻停止了思索,轉臉向我說:「好,你也去
  協助參謀長。」

  汽車隆隆地響了。我莫名其妙地跟著登上汽車。
  小馬這才從容地對我說:「昨夜大部隊過完後,我們
  機關緊跟上去,順利從橋上搶渡,當我們一過完,浮橋
  就被敵機炸斷。可是我們的輜重車輛、醫藥、彈藥,還
  有一大攤子在沙河北岸,當然1號(劉司令員)著
  急,5號(李參謀長)必須親自到河邊指揮搶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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