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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〇


  杜義德兩天兩夜沒合眼。第6縱隊司令員王近山在豫北戰役中負傷住進醫院,杜義德軍政兩副擔子一肩挑,好在手下有第16旅旅長尤大忠、第18旅旅長肖永銀和第17旅旅長李德生三員虎將。杜義德一想到他們,就覺得世上沒有6縱辦不到的事。他一面組織部隊做好攻城的準備,一面組織部隊抽出盡可能多的人力、牲口,幫助飽經苦難的鄉親恢復生產渡過難關。

  第18旅僅直屬隊就在三天裡助耕2196畝,在一片一片被砍倒高粱的地裡,搶種了晚穀、豆子、紅薯。

  定陶四周的田野裡,遍地可見穿灰色軍裝的戰士在拉犁搶種。

  杜義德到被炮火摧毀的村莊檢查工作,看到戰士們用高粱杆幫助老鄉搭建了簡易住房,甚至還有院牆、照壁、牛棚、驢欄和雞窩,感慨道:「我是湖北佬,這些年在河南、魯西南見到最多的東酉就是高粱杆。無論走進哪,田地、場院、屋簷下、屋頂上,到處可以看見一堆一堆的高粱杆。行軍宿營住下,燒水,做飯,冬天烤火,更離不開高粱杆。特別是坐汽車的時候,一碰上泥濘反漿的水窪地,沒有高粱杆墊路,你就毫無辦法。」

  參謀長姚繼鳴說:「高粱杆搭成的浮橋、紮成的劃子,去年還救了我們一個團呢!」

  杜義德用手撫摸著用高粱杆搭的房子,動情地說:「黃河邊上的父老鄉親們就像這高粱杆那麼樸實,再大的苦吃了,再大的罪受了,為了戰爭勝利默默地做出最大的犧牲……」

  杜義德走出村子,田野裡軍民頭頂烈日,揮汗耕耘。人群裡有一個光背的戰士引起了杜義德的注意:他弓著背,像牛一樣抵著頭,背著一條粗粗的麻繩,人力拉犁;他旁邊是一頭拉犁的驢,他打兩個來回,那驢才拉一趟。

  杜義德走過去,看到那戰士的帽子被汗水浸了個透濕,不免有些奇怪:熱得連衣服都不穿,帽子怎麼還戴著呢?

  「你辛苦了。」杜義德跟他打招呼。

  「濕帽子」仍弓腰抵頭。

  「劉栓!政委跟你說話呢。」連長喊了一聲。

  杜義德一聽「劉栓」,頓時想起來了。過黃河前第49團收了個「禿子兵」,分哪個連,哪個連都不願要。這事鬧到縱隊,後來又被劉伯承知道了。劉伯承很生氣,在旅以上幹部會議上專門提到此事:「我們有些人說癩子頭沒資格當兵,人家捨下新過門的媳婦,捨下年邁的父母,捨下新分到手的土地,來到部隊當兵打仗冒生死,還沒資格嗎?結果氣得跳井。20年才長成一個人!」劉伯承不輕易這麼大怒。

  「杜政委!」

  連長提醒,劉栓才發現杜義德在身邊,慌亂中敬禮,突然想到沒穿衣服,血呼地湧到臉上。

  杜義德笑著去握劉栓的手:「劉栓,你幹得好呀!」

  劉栓嘿嘿笑著,使勁把手往褲子上擦了又擦。

  連長說:「劉栓打靶、投彈都是優秀。這回助耕,他頭一天就犁了四畝地。昨天夜裡我們連開會,同志們提議選劉栓為愛民模範」

  劉栓紅著臉,用腳踢剛剛翻起的黑土地。

  據守定陶的第153旅面對席捲而來的劉鄧大軍驚惶失措。幾天過去了,不見攻城的動靜,更慌了。

  第6縱隊各旅每日天黑搶修工事,勘察地形、地物。戰士們靠著手中的一柄小鋼鍬,在城外四郊的開闊地上挖出了縱橫交錯的通道和戰壕。

  王克勤在挖戰壕、做工事的空隙,教新戰士投彈、射擊。定陶參軍的新戰士看排長累得嘴上起滿了火燎泡,心裡過意不去,又不知該說什麼好,就問:「排長,啥地方人?」

  「安徽阜陽,也是窮人家的孩子。」王克勤說,「我14歲那年,爹就被地主逼死了,國民黨又把我抓了去,剩下娘和弟弟無人照管,背井離鄉逃荒要飯,不知道他們這會兒逃到了哪裡去了。共產黨把我從狼窩裡救出來。我解放了,可是定陶人民還受這樣的罪。不打好這一仗呀,對不起定陶的鄉親,對不起你們的父母!」

  7月10日下午,杜義德接到野戰軍總部的攻城命令。

  劉伯承在電話裡說:「拿下定陶的意義一是解放定陶人民,二是為我軍南下掃清障礙。如果攻不下,我軍過隴海路就會受阻。你們要攻必克,攻必全殲!」

  19時整,攻城開始。

  三顆紅色信號彈騰空而起,炮擊開始。火力之密集、驟然,天上的烏鴉、麻雀數分鐘後落地一層。

  20時零5分,步兵發起衝擊。第16旅第47團登城突擊隊1營2連在特功英雄劉玉芳的率領下,經過10多分鐘的激戰,突破東門。

  第18旅攻北門,突擊隊是第58團1連,登城突擊排是王克勤的1連1排。

  有攻城經驗的王克勤知道,炮火一延伸就該突擊排上去了。他一把將新戰士余三虎的手榴彈籃奪過來,說:「我幫你提著,準備好,跟著我沖!」

  一直伏在王克勤後面的3班長張老四急忙抱住王克勤:「排長,你病成這樣,不能沖前面。我帶著他們上!」

  王克勤已經發高燒四天,粒米未進,面色臘黃,顴骨更高了。進入陣地前同志們就勸他留下,他說:「我不能打,還可以指揮大家,幫你們選擇道路,看出擊信號。這點小病,槍一響就好了。」

  此刻大炮一響,任誰拉也拉不住。綠色信號彈剛一升空,王克勤就一躍沖出塹壕。

  戰士們緊跟著他們的排長,像群憤怒的獅子,那架五丈多長的梯子巨龍似的向城牆靠去。

  天黑下來了。

  「機槍,對準西北角那個槍洞打!」

  王克勤一面指揮,一面向城上投手榴彈。

  城頭濃煙滾滾。

  王克勤大喊:「沖啊——」蹭蹭蹭登上雲梯。當他向雲梯第四階攀登時,一發炮彈飛過來,落在雲梯左邊爆炸了。王克勤被拋起來,又沉沉地落下。

  張老四大驚:「排長!」他撲向王克勤,在排長身上輕輕撫摸,當摸到肋間時,發現一股熱血從排長身上往外湧。張老四的心猛j揪,淚水奪眶而出:「快把排長背下去!」

  王克勤喃喃道:「不要管我,快沖!……沖上去!」

  張老四悲憤欲絕,含淚轉過身,大吼:「為排長報仇!沖啊!」

  從來沒練過、登過雲梯的新戰士也登上了城頭。

  3班像瘋了一樣,子彈似乎也因他們的狂怒而躲開了。10分鐘佔領了城頭。該給後續部隊發登城信號了,張老子四這才想起信號槍還在排長手裡。

  「叭!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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