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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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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著,鄧小平「嘶啦」一聲劃著火柴,點燃香煙。他那種迎風點火的技術堪稱一絕。 穿過了麥田、棉田,劉鄧說說笑笑,信步走著。 衛士長、作戰參謀心裡納悶:敵人正在重點進攻,陝北吃緊,山東鏖戰,我們的部隊卻按兵不動,12萬人馬蟄伏在這一帶休整了半個多月,不知首長們在等什麼? 劉鄧走到河邊,停下來。 「衛士長,」劉伯承轉過身問,「這是條什麼河?源頭在哪裡?水深、流速多少?渡點在哪裡?」 「不知道。」衛士長很窘,坦率地說:「我不清楚。」 「你呢?」劉伯承問作戰參謀。 「地圖上可以查出來,現在,我……說不準確。」 「我們在這個村子已經住了五天。一個軍事人員不熟悉宿營地周圍的地形、地物,那怎麼行?敵人突然襲來,你命令部隊突圍,有河阻擋,命令部隊渡河,又不知水有多深,渡點在哪裡,豈不是束手被擒?」劉伯承轉過身,指著河水說:「這叫伏河,是衛河的一個支流,源頭在太行山。伏河是條季節河,秋冬春三季平穩安伏,流量平緩;每逢夏汛時節,水漲流急,水深可達七至九米。渡點在村東,是一座七孔橋,橋寬五米,馬車、炮車都可通 鄧小平說:「打仗的事,可不能問漁漁不知,問樵樵不曉啊!」 衛士長、作戰參謀默然不語。 「知己知彼,百戰不殆;知天知地,勝乃可全。」劉伯承說著,離開河堤,向一條小路走去。走了幾步,又感歎道:「世事滄桑,這千頃良田曾是當年的古戰場啊!」 「是啊。這一帶在春秋戰國時期熱鬧得很呢。」鄧小平緊走了幾步,說:「著名的『城濮大戰』就在這附近吧?」 劉伯承長歎一聲,眯起眼,悠然道: 「5O00年嘍。楚將子玉率兵進攻晉軍,晉軍避其鋒芒,向後撤退。楚軍窮追不捨,晉軍再次後退。楚軍誤以為晉軍不敢正面交戰,一直追到衛國城濮就是如今的範縣。 「楚軍長期在外作戰,一連幾次急行軍,都沒能與晉軍交鋒,於是精疲力憊,士氣低落,鬥志鬆懈。 「晉軍卻不同,連續三次退兵,憋著一股猛勁,像充足氣的皮球,一拍即跳,再拍更高,紛紛向主帥先軫請戰,問何時出兵。先軫說:『三軍可奪氣,將軍可奪心。古之善用兵者避其銳氣,擊其情歸,此為治氣之法。以治待亂,以靜待嘩,以己之長,擊敵之短,此為治心之法。以近待遠,以逸待勞,以飽待饑,此為治力之法。今吾軍有氣有心有力有理,楚軍被殲,指日可待也。』果然,城濮一戰,晉軍大獲全勝,成為歷史上以少勝多、以弱勝強的著名戰例。」 鄧小平頷首道:「在戰略上,最漫長的迂回路線常常又是達到目的的最短途徑。這個『城濮大戰』與我們眼下的情況倒是不謀而合嘛。」 劉鄧身邊的人聽得津津有味,衛士長康理想起一年前,那時候劉鄧果斷、乾脆,大手一指,揮師南下。 馬頭鎮誓師大會,鄧小平聲如洪鐘:「國民黨撕毀了停戰協定,對解放區發動了全面進攻,壓在我們頭上的是28個旅,25萬重兵!人民已經過了八年的艱苦抗戰。勝利了,人人希望把大炮打成犁頭,把坦克改成拖拉機。但戰爭與和平一樣,不能僅僅是一方情願。蔣介石把戰爭強加在我們頭上,我們怎麼辦呢?奉陪到底!我們只有奉陪到底!」 誓師大會一結束,劉鄧命令大軍揮戈南下。 後方移至冶陶。家屬重上太行山。主力離開了晉冀魯豫的首府邯鄲,一輛舊道吉汽車成了劉鄧指揮部。一個司令員,一個政治委員,一個參謀長,一個副政委還兼著政治部主任,這就是劉鄧大軍的指揮首腦。沒有一個秘書,幾個部長、處長和參謀組成了世界上最小的指揮部,人稱「袖珍指揮部」。 那時候…… 康理的胳膊猛地被拉了一下。 「喲!」 他的一隻腳差點踩掉了劉伯承的鞋。 §河南湯陰 王佐村 1947年6月15日 豫北反攻的槍聲、炮聲響了一夜。夜風攜裹著一陣陣轟鳴,在大平原上此起彼伏,時高時低,使這遠離戰場的地方顯得愈發寂靜。 這種寂靜對於戰士是一種窒息。 第6縱隊第18旅旅長肖永銀從聽到第一聲轟鳴起就守在電話機旁邊,一直坐到天亮。 3月,第6縱隊參加了豫北戰役,和友鄰部隊配合在汲縣消火了敵第3快速縱隊。5月又一舉攻克古城湯陰,全殲敵孫殿英部第3縱隊。連戰連捷,戰興正酣。5月底,劉鄧總指揮部命令全軍主力撤至二線休整。就像疾跑中的人戛然上步,慣性的作用力使心身難於駕馭,部隊難以適應。 休整時學文件,聽時事報告,開評功會、訴苦會,上上下下就等著作戰命令,憋得一個個困獸一般。決心書請戰書一打一打遞上來,各營團要求參戰的電話也叫個沒完,可是上級就是沒有作戰命令。昨天肖永銀實在憋不住了,往總指揮部打電話請戰,又被擋了回來。一身的勁只有往肚子裡憋,憋得他無名火直往腦門兒上躥。 「媽的,人家唱戲我看戲!」 肖永銀守了一夜電話機,仍沒有任何指示下來,急得他從屋子這頭走到那頭,不停地踱來踱去。 電話鈴響。 肖永銀一把抓起聽筒。 第1團3營營長在叫:「旅長!人家打了一夜,咋沒咱的事?」 「打靶!今天全旅的安排是打靶!明白不明白?」 「……明白了。旅長,打靶。」 肖永銀不明白:為什麼新的戰役部署沒有主力部隊的事?幾個縱隊蟄伏在這裡幹什麼?劉鄧首長的意圖是什麼? 電話鈴又響。 參謀拿起聽筒。 「告訴各團,今天按原計劃活動,打靶!」 肖永銀對參謀喊。不用問他也知道又是請戰的。 喊過之後,心裡更煩。肖永銀三兩下洗漱完畢,動也沒動警衛員打來的早飯,就朝縱隊指揮部走去。 太陽升起一竿子高,挺紅,但還沒有暑氣。 肖永銀身材並不魁梧,全身最能體現他精神的要數那鋼絲一般的頭髮和旺盛的鬍子。他這年30歲。13歲參加紅軍,17年裡轉了大半個中國,做的事反反復複只有一件——打仗。他記不准自己的生辰,卻說不錯每個戰役、戰鬥的日期。戰火把他從一個娃娃燒鑄成一條漢子,生死在這條漢子的面前出沒得太頻繁了,反而成為他生命裡最容易忘記的問題。 肖永銀擰著眉頭,挾風帶火地走著,走到工兵連的駐地,不由停住了腳步。 工兵連的十部戰士都肅立在打穀場上,全體脫帽,靜默致哀,面對戰士的是一個炸藥包。 連長看到肖永銀,跑了過來。 「出了什麼事?」 「報告旅長,2班戰士蘇玉生的父親被國民黨殺害了……」 肖永銀永遠不會忘記蘇玉生的父親蘇大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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