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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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鮑果嘴裡叨咕著:「我不應該回來!不應該!」他的兩眼直勾勾的。 羅英從窗臺根底下搬條木凳子,放在鮑果腿跟前,可他不坐,嘴裡仍然重複那句話。她溫柔地說:「怎不該回來看看媽媽呢?」她用手扯他袖子一下。她非常喜歡他的才華,他最近發表一篇小說《血不能倒流?》,是寫一個美軍顧問,在前線負了傷,在萬分緊急的當地,中國軍官為他輸了血。一但在另一次戰場上,中國軍官負傷流血過多,這個美國軍官看著不肯輸血,他認為他是白種人的高貴的血,不能流進低種人的血管中,這個美國軍官眼睜睜看著這個將死去的中國軍官。就在這時美國軍官和國民黨軍官被俘了,這是篇共產黨幹部為那個國民黨軍官輸了血的故事。這篇小說受到好評,同學們都誇他有才華。 「媽媽為啥沒有告訴我?……」鮑果還在嘀咕著。他心中並不是埋怨媽媽,而是感到媽媽生活太苦了,她天天盼望親人回來,但卻帶給她是這麼難堪的命運。他眼裡潤飽了淚水,他真想大哭一場,為媽媽的命運呐喊。 「媽媽會告訴你的。」羅英看著一時被折磨成這般模樣的心上人,也真想陪著痛哭一場才舒服呢。 「叫我怎麼辦呀?」鮑果一屁股坐在木凳子上,雙手抱著腦袋,淚水從手指縫往下滴。 羅英一抬頭,看見從大壩幫子上走下一個婦女,她頭頂上包塊灰頭巾,用鐮刀勾著一捆幹樹枝子,走得很有力氣。她快走到自家門口時,看見院子裡有人,她好像腳步打下滯兒,接著緊走起來,背後乾柴捆撅撅嗒嗒的。 在隔壁牆頭的李大叔說:「小果,你媽回來了。」他一縮脖回到自家的院子裡。 鮑果還沒有聽見。羅英看著這急匆匆走來的大娘,快進院子時,才看清一條左臂的袖筒掖在圍裙帶上,知道這是獨臂大娘了。於是扯下正抱頭的鮑果說:「大娘回來了。」 獨臂大娘看著羅英,心裡想這是誰家這麼漂亮的姑娘呢?美美之子跟鄭黑馬一走,他感到心裡空蕩蕩的難受。這一年來她和鄭家大媽處得成了親姐妹一樣,美美之子成了女兒了,這一離開她可想念起兒子來了。她從鄭黑馬嘴裡知道兒子和羅老師的女兒挺要好的,她就更加想看看這姑娘。雖然小時候摸著頭頂長大的,女大十八變,現在是啥模樣呢?這陣看著這個短頭髮姑娘,從那尖尖下領的臉龐,看出是羅英子了,她走進大門輕輕把鐮刀頭上挑著的乾柴捆放地上。看見兒子站起身來,臉上掛著淚水,心裡想:這孩子,回到家來,這麼一會兒沒有見著面,還流眼淚甩大鼻涕呢。 「大娘,我是羅英。」她走上前一邊施禮一邊介紹著。 獨臂大娘一把抓住羅英的手,往身邊扯近些說:「小英子,你長得這麼高了,這麼有出息。」她一晃頭解開圍巾。 羅英紅著臉兒說:「大娘,你可不見老喲。」她看著獨臂大娘那張剛毅的臉上,透出亮閃閃的光,兩眼還是那麼炯炯有神。 「媽,我回來了。」鮑果偏著臉。 「小果你怎麼哭鼻子啦?」獨臂大娘看著兒子眼珠笑著閃光兒。 「媽,你怎沒寫信告訴我鄭大媽在咱們家住一年。」鮑果有意地鼓著腮幫子。 「這兵荒馬亂的,告訴你們不分心嗎?」媽媽眨著慈愛的眼光,順便掃了羅英一眼說,「鄭大伯和鄭大媽還有美美之子都在咱們家住著,要是告訴黑馬他能安定下來嗎?會闖出事來的。怎麼能像這樣安定地走了呢。」她還是慈眉善目地把眼光停在羅英臉上。 「媽,聽隔壁李大叔說,他從關裡……」鮑果雖然說得聲音很低,但從嘴角到眼神都帶幾分怒氣和茫然不知所措的表情。 「別提他了!」媽媽的臉一下子佈滿了霜,一甩獨臂說,「還有客人呢,快請進屋吧。」她又拉住羅英的手,看樣子對羅英比對兒子還親。 他們進了屋,媽媽張羅做飯,她總是拉著羅英,向姑娘打聽了她父親情況說:「你爸爸給我留下的印象最深的不是在屯子裡教書那段時日,也不像你說的現在當了大學教授,而是他那年跟楊靖宇征西,在大遼河邊上該有多麼威武。」她甚至打聽姑娘,他的兒子鮑果變化有多大。問姑娘喜歡她兒子不? 鬧得鮑果不好意思地在裡屋說:「媽媽,你嘴可真碎,瞎問個啥呀。」 羅英端坐在大娘給她擺的小板凳上,只是笑,看不出害羞來,也不多回答大娘的問話。 媽媽一撇嘴說:「這可怕啥的,你們都是念大學的了,還會那麼不開通。」她塞進灶坑一把柴禾,又去拉羅英的手。」羅英嘻嘻嘻笑的更歡了。 鮑果索興蹲在灶坑門跟前說:「媽媽,黑馬和美美之子沒說住哪裡去嗎?」 「黑馬和美美之子好得快成一個人了,從打到家他們除了吃飯說個沒完沒了,哩哩哇哇淨說日本話,親熱得臉蛋冒火星,鬧得你鄭大媽都眼熱。我看他們的模樣,嘮的准是體已話,好像把將來生小孩的事都說了。」她高興得摟抱著羅英親昵得不得了。 「媽,你怎麼竟嘮這些呢?我是向黑馬他們到哪裡去了?」鮑果真的有些心急了。 「喲,黑馬和美美之子到哪裡去了,羅老師沒跟你們說?這可奇怪了。」媽媽又拍下羅英的手背。 媽媽這才把黑馬回在順河屯不久,從北邊外趕來一輛大車,跟車的是個青年小夥子,找到獨臂大娘家,說是找鄭黑馬。當時黑馬和美美之子到大遼河邊上去了。獨臂大娘趕快把他們找回家來。那個人掏出羅老師寫給他們的親筆信。信中寫的是要民主聯軍派人把鄭黑馬和美美之子接到北邊外牡丹江去。那個青年當鄭黑馬說:「羅鼎同志向我們航空學校推薦你和美美之子來學校當翻譯;我們有一大批日文飛行資料等著用,學校還留有日本教官。」要他們去當翻譯。當時可把鄭黑馬和美美之子高興透了。鄭大媽和鄭大伯感到兒子一走,心裡熱咕嘟的,可是又一想,這裡不太平,還是走了安定,反正還有團聚那一天。何況又是羅老師薦舉去了,事情是一妥百妥了,就這樣連夜離開了順河屯去牡丹江了。 鮑果聽著眨眼看看羅英說:「你也不知道嗎?」 羅英搖下頭說;「我不知道。」 鮑果從羅英眼神裡懂得了,這是有關組織問題。於是問道:「媽媽,他沒給我留個信嗎?這小子見了美美之子啥都忘了。」 媽媽看著兒子說:「鄭黑馬說,告訴鮑果和羅英,革命勝利再見!」 「是嗎?」鮑果驚訝地又說,「這小子怎麼會知道羅英跟我到咱們家來呢?」 「黑馬說你寫稿都寫傻了?」媽媽說,「這不是和美美之子一樣,有緣分嘛。」 飯熟了,苞米茬子飯,菜是醬缸配的黃瓜拌香油。羅英邊吃邊說:「我又吃到大遼河邊的家鄉飯了。」 飯後,鮑果帶著羅英躥遍了大遼河套。他們追憶著小時候的情景。日子過得飛快,不知不覺快過一個月了。大遼河灣子好像往下塌了塌腰,其實是積雪和冰悄悄地融化了。春天也悄悄地到來了。 鮑果和羅英接到一個同學捎來的信。羅老師要他們回學校,馬上要開學了,各班學生都在選學生自治會主席,要他們回來參加選舉。這可忙壞了媽媽,她連日給他們做好吃的。她私下裡問羅英願不願意做鮑果的媳婦?羅英大大方方地說:「媽媽,請你放心吧!」這一聲媽媽叫得這位剛強的獨臂大娘差不點掉下眼淚來。 在鮑果最後離家的那天夜晚,他才問道:「媽媽,他回來過嗎?」他怕媽媽傷心才拖了這麼些天,媽媽也始終沒有提一個字兒。 媽媽很沉著地說:「回來過,在這院子住了半宿就走了。」 「他是不是娶了小老婆了?」 「聽說他還是獨身一人。」媽媽把口氣放鬆說,「聽說他沒有幹建軍司令,回瀋陽城去了。」摸黑,媽媽把臉埋在兒子胳膊彎裡哭了。 「媽媽,你想找他嗎?」兒子心軟了問。 「不找,這也許是命中註定的了。」媽媽歎了口氣。 兒子也輕輕歎口氣,不管媽媽多麼剛強,她究意是女人呀。 第二天鮑果和羅英離開媽媽回瀋陽城。臨行前,媽媽對羅英說;「英子,你要多照顧小果,他心眼太直,不會拐彎兒。」 羅英點頭應下了說;「媽媽你放心吧!」 鮑果和羅美知道,這次回學校將要迎接新的考驗和更大的學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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