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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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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她是愛江濤的呀!交往的時間雖然不長,她卻已習慣把自己的未來同他聯繫在一起了!她不能設想自己失去江濤後還能像遇見他之前那樣活下去!同江濤相識前她還是渾渾噩噩的一個人,現在卻對人生充滿了希望和夢想,失去江濤她就失去了一切,連同活下去的願望本身! 但是……現在她不走也不行了!在她的痛苦的感覺裡,也許只過了一會兒,也許過了整整一個世紀,江濤就和那位女記者相互挽著臂膀走出了三號岩洞,像一對親密無間的戀人走向了指揮帳篷背後黑黝黝的林子。到了這時,她還有什麼事情不清楚,還有什麼好留戀的! 這一刻張莉的心痛苦到了極點。她覺得自己就像一個接到死刑判決書的犯人,正在等候執行判決的時刻……她能夠想像到林子裡正在發生著什麼……她的心腸漸漸冷硬起來:她一定要走,而且一定要馬上離開這裡,她的自尊心和驕傲絕對不允許自己繼續留在貓兒嶺上! 她看到江濤被尹國才從林子裡喚出來,匆匆走進了二號岩洞。接著,又過了十分鐘,她又看到那個一襲深藍色長裙的仙女似的記者從樹林子裡走出,美麗的影子一樣飄過營地,進了自己住的岩洞…… 她沒有再等下去。她必須馬上實施自己的計劃。她要找到江濤,用一走了之來最後檢驗一下他對自己是否還有感情。如果他不讓自己走,她甚至還願意原諒他,畢竟她並不知道他與女記者究竟做了什麼,或者什麼都沒做。她寧願相信他們只是一起散了一次步…… 她帶著一種決然的表情走出了帳篷。月光比方才更加皎潔了,它毫不吝惜地潑灑在營地的帳篷頂上、樹木的葉片上、地面上,一片銀白,給她一種恍然若夢的不真實感。她的痛苦也似乎不那麼真實了。「這一切是真的嗎?……為什麼不是一場噩夢呢?」她問自己,卻還是在一直向前走去,在二號岩洞外站住了……她的真實感又恢復了。她不能走進岩洞,她想單獨在洞外與江濤告別! 一個人腳步匆匆地從洞口走出,將杯中的殘茶潑到地上。她認出了他是誰。 「二柱,是你?」 「是我。」劉二柱望見她了,站住。「啊,是張醫生。」 「二柱,請你進去喊一下江團長,就說我有事要見他!」 劉二柱的兩隻眼睛在黑暗中忽閃忽閃地望著她,遲疑了一下。她覺得他從她的話音中聽出什麼來了,卻什麼也沒說,就走回洞裡去了。 好像過了很久,洞口才走出了一個人。 她的心更厲害地跳起來! 不是江濤。是A團參謀長尹國才。 「尹參謀長——」她叫了一聲。 「張醫生,是您找團長?」尹國才問,停住腳步,疑惑地望著她,好像他什麼也不知道,什麼異常也沒從她的聲音裡聽出。 「是的,」張莉說,「我想找江團長說一件事。」她的嗓音有點兒發澀,尹國才這次肯定聽出來了! 「團長,嗯……團長正在跟師長通話,不讓任何人打擾。」尹國才不動聲色地說。江濤方才是這樣向他吩咐過,但面前的人與團長的關係非同一般,自從兩位記者來到貓兒嶺,他已意識到在團長、女記者、張莉之間發生了一些新的事情,一天沒怎麼露面的張莉此刻出現在這個洞口,本身就是不尋常的。「……啊,張醫生,要不這樣,」他改口說,「你先在這兒等一下,我去跟團長說一聲!」 「謝謝您。」張莉說。尹國才轉身走進洞口,她發覺自己渾身打起戰來! 也許只有兩分鐘,她甚至懷疑A團參謀長是不是真見到了江濤,他就又從洞口閃身走出來,並且似乎立即調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緒。 「張醫生,」尹國才用一種輕鬆的語調說——這輕鬆是做給我看的,她想——「團長說他現在沒空兒。他問您找他有什麼事!」 江濤不願見她了!江濤連走出洞來同她談幾句都不願意了!她想。淚水湧出來,她硬硬心腸又把它們堵在眼眶內。奇怪的是身子不抖了! 「我想離開這兒,」她開口說,注意著堅決不讓自己的話音打戰,「明天要打仗了,我想今晚就回我原來所在的師第三前沿包紮所!」 眼下心慌的是尹國才了。在這位與團長有特殊關係、相處一些日子後他也對之抱有某種好感的女軍醫提出的要求裡,他聽出了一聲發自內心的痛苦的呻吟! 「您怎麼能走呢?……我們這兒也需要醫生,」他有些語無倫次了,一時間又機靈地想到由於貓兒嶺來了另一位女性,張莉是否還應當留下只能由團長決定。「啊,這樣吧,」他又改了口,「我跟團長說一聲,看他是什麼意思!」 尹國才匆匆回到洞裡去了。張莉僵直地立在月明中,覺得自己又成了一個等候終審判決的犯人! 尹國才第二次從洞口閃身出來。她明白江濤對她的死刑判決,再次被確定了! 「張醫生,」尹國才輕輕咳嗽一聲,開口說,半分鐘前江濤隨口答應了張莉回師醫院前沿包紮所的請求,此刻他卻不好那麼輕鬆地把話說出口了。「……我把你的想法給團長講了,他說他尊重你的意願。」他迅速地朝她臉上望了一眼,話又說得活泛了。「張醫生,我和團長當然希望你能留下來,但是如果你執意要走,就把走的時間告訴我,我派車去送您!」 「我……我現在就走!」張莉沒給自己留下太多思考的時間,她怕自己真的相信了尹國才的話,以為江濤還有留她的意思!不,尹國才講的肯定不會是江濤的原話!江濤今晚真的同意讓她走了,她還有什麼可留戀的?! 「那好,您先回去收拾一下,我這就給你去叫車!」尹國才說,看得出他很想儘快結束掉這件事。 張莉沒有再說一句話,便轉身走向了自己的帳篷。尹國才卻沒有馬上離開。他突然對今晚月光下張莉那仿佛突然單薄下來的背影生出了幾分憐憫。他對江濤仍是佩服的,但後者對張莉做的事他覺得自己目前還做不出來。他想這大概也是一種大將風度:無論是女人還是戰爭,你都得拿得起放得下,不要有過多的中學生式的纏綿! 張莉在昏暗的帳篷裡站住了,狠命憋在眼窩裡的淚水此刻才撲簌簌地流下來!她一動不動,讓淚水在眼裡慢慢乾涸,心也漸漸變得硬朗了:走,走吧! 她在黑暗中摸索著,找到了帳篷中央的那張折疊桌,桌上的蠟燭,把它點燃了,收拾起自己的行裝來。她很快就把一隻藥箱和一個捆紮得很結實的背包提到了門外。但是吉普車還沒有來,她咬著牙,目光冷冷地望著遠處被月光照亮的層層疊疊的山林,不讓自己再去想那個人。吉普車來了,卻又出了故障,司機鑽到車底下去修理,尹國才走過來,勸她耐心回帳篷裡等一會兒。她把藥箱和背包撇在門外,又回到帳篷裡,在那張折疊桌前坐下,等著。心底有一團黑暗的堅定的東西湧上來,又沉下去。一苗黃亮的燭火在眼前搖搖閃閃,四周圍空蕩蕩的,幾株蘆葦茂盛地長在壁角黑糊糊的濕地上。夜格外地靜。沉寂把她的聽覺引向帳篷外廣大的山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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