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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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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此她便不時會想,假若自己去做別的事情,或許就會更成功和更幸福。如果說肖群是一心為報道公母山之戰而來,白帆來前線的動機就要複雜一些,雖然她自己並沒有清楚地意識到。白帆也渴望取得事業上的巨大成功,但這種獲取成功的願望卻同離婚後心底生出的巨大空虛有關。有一件事白帆是清楚的:她從十六歲開始尋覓十全十美不同凡響的愛情,直到今天,這種愛情仍沒有來到自己的生活裡。她渴望事業的成功,但在內心深處,更渴望的卻依然是自己企盼了大半生的浪漫而迷人的愛情故事,以及由它所帶來的美滿的婚姻與幸福的家庭。 從北京到戰區的三天四夜的火車旅行途中,他們的心境是高度亢奮的。兩個人甚至還在臥鋪車廂裡詳細擬定了一個雄心勃勃的採訪計劃,如果這個計劃能夠實現,他們關於公母山地區收復戰鬥的系列報道就將成為本年度國內新聞界的重大事件。但他們如期抵達L師後卻受到了冷遇。部隊正向作戰地區運動,師首長無暇接見他們,只有一位政治部的副主任登車前匆匆露了一面。到達作戰地區後,他們先是要求跟隨師前沿指揮所行動,沒有得到答覆,又請求隨攻打001號高地的B團主力一起行動,則遭到B團團長的果斷拒絕。挨到今天早上,師政治部的一位幹事打電話詢問A團願不願接待他們時,兩人清醒地意識到他們的計劃連同實施這個計劃獲取巨大成功的願望,都面臨著泡湯的危險。在師基本指揮所裡待下去就無法準確及時地瞭解明天的戰鬥進展情況,也就無法迅速向北京做出反應,他們趕在戰前來到前線也便失去了意義。一時間,肖群和白帆心裡都生出了一種走投無路的悲愴。 不料早飯後卻從A團來了電話,A團團長江濤歡迎兩位記者蒞臨他在貓兒嶺的前沿指揮所。沒過多久,不是一般的參謀幹事,而是團參謀長本人,受團長的委託,親自帶車接他們來了。兩位記者的欣喜可想而知,沒有絲毫猶豫,就收拾行裝上了尹國才帶去的吉普車,此時他們已在悄悄地感激這位A團團長了。車子開動後。尹國才口若懸河的歡迎詞更使他們連日來飽受冷遇的心感到溫暖和親切,而他一口一個「我們團長」表露出來的對江濤的崇敬之情,也很自然地喚起了記者們職業性的好奇心。 「尹參謀長,你能簡要地向我們介紹一下你們團長嗎?」尹國才的話剛剛告一段落,臉頰上終於恢復了平靜的女記者首先開口道。 白帆的一雙好看的大眼睛裡閃爍著興致勃勃的光芒,男記者也用異常感興趣的目光望著他,尹國才意識到現在是自己為團長的出場充當「前言」的時候了。 「我們團長嘛——」他畢竟有經驗的,為避免給客人留下過於主動的印象,開口前他先仿佛是不自覺地皺了皺眉頭,做出一點欲言又止的樣子,似乎女記者的問題讓他有些為難,似乎他還拿不准應不應當相信他們;突然,他的眉毛輕巧地一揚,目光變得堅定、熱情、明亮了,好像他到底下了決心,不再把記者們當外人。「我們團長——不瞞二位——在本部隊裡是個有爭議的人物,」他開口道,「以後你們在前線待久了,就會聽到許多關於他的故事,其中不少是真的,也有不少屬演義性質,不過它們無損于我們團長的形象!」 他大聲地說出了最後一句話,將審視的目光投向兩位記者,好像他被這個話題激動了,一旦記者們提出不同意見,他就會挺身而出為江濤辯護。他知道自己又開始在外人面前扮演一個對團長忠心耿耿的角色了,還知道每次演出的效果總是很好的:即使對方不完全信服他對江濤的讚譽之詞,仍會對他的忠誠留下深刻印象,而一個能贏得部下如此崇敬的人自然就會讓他們從心底暗暗欽佩,這樣他還是獲得了成功。此一次也不出他的所料:他還剛剛說出「有爭議」三個字,兩位記者就為他對團長的忠誠微微有些動容。一閃念間尹國才還準確地猜出了記者們的心理活動:改革的年代,有爭議往往就意味著大有文章可做! 「尹參謀長,你是否能給我們講講這些爭議呢?」現在開口的是那位身材細瘦、比女記者拘謹、看上去卻更有城府的男記者。 尹國才心中暗暗襲過一陣喜悅。眼下他無論如何也不會認定北京來的這兩位記者智商在他之上了。今天他就像一位有道的巫師,不僅沒費很大法力便將他們乖乖地引向了他要他們去的方向,還讓他們主動地與自己配合起來! 「記者同志,你們是知識分子,知道古人有一句話,叫做『木秀于林,風必摧之』。又有一句俗語,叫『出頭的椽子先爛』。簡單地講,我們團長在這支部隊,就是一棵出頭的椽子,一株林中秀木……在我看來,像他這樣的人出現在今天的部隊裡並引起爭議,並不是沒有原因和不正常的。恰恰相反,今天的中國正在進行改革,今天的軍隊也需要有一種新變化,她應當更有戰鬥力,更有生氣,更富於創造精神。能夠負擔起這一歷史使命的人,正是那些將生命之根深深紮在軍營的土壤中,對部隊和戰爭的事業滿腔熱情、具有較高的文化素養、全新的知識結構、強烈的創造意識的人。江濤同志正是這樣一個人,而他的作為所以會引起那些腦袋瓜比較陳舊的人的所謂『爭議』,也就毫不奇怪了。」 他一口氣說出了長長一篇蓋棺定論式的言辭,停頓了一瞬,觀察到已給記者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才接著詳細地講述了江濤的出身、履歷、文化程度、性格特徵,重點卻放在江濤近兩年來在A團的「創新」和由此引起的「爭議」上。他也沒有回避江濤的離婚和部隊眼下關於他和張莉的那些傳言,不過後面這件事卻被他用來證明一些人對江濤是多麼「別有用心」。這段時間他沒有忘記觀察自己的敘述在記者方面引起的反映:他們分明完全被吸引了,進入了他用語言為他們設定的氛圍;即使講到江濤和張莉的事,兩個人也沒有明顯表現出很多的反感。尹國才又高興了一回:看來他的估計不錯,北京來的記者對於男女之間的「交往」會持一種比較開明的態度。不僅如此,他還發現江濤和張莉的事不但沒有損害他們對團長的興趣,看上去似乎還相反大大加深了他們的興趣! 「記者同志,關於江濤同志,我能夠告訴給你們就是這些。如果你們對他有興趣,到了貓兒嶺可以直接找他談,相信二位一定能聽到更有意義的話……但我還是想說,不是今天這種改革的時代,部隊裡便不會出現江濤;有了改革的大氣候,江濤這樣的新人就一定會從我軍新一代基層指揮員中脫穎而出。不誇張地說,江濤這類人恰恰代表了我軍的未來,而今天的A團團長不久也極有可能成為中國軍隊裡高高升起的一顆亮星!」最後,他沒有忘記再用一番發自肺腑的、激動的、讚美詩一般的語言,為江濤做了總結,也結束了自己的長長一段介紹。 吉普車裡靜了下來。就像舞臺導演知道一幕劇情緊張的戲演過之後要讓觀眾稍事休息一樣,尹國才此時完全閉上了嘴,久久沉默下去,仿佛在動情地介紹過江濤之後,自己也需要時間讓心潮漸漸趨於平靜。但他決不限於讓自己只做一個演員,他還是一個充滿好奇心的演員,不願意放棄在幕間休息時觀察劇場觀眾對自己演出的反映。記者們的表情變化說明他們已由上車時對江濤的單純的好感好奇進入到了情緒和思想的深層激動,然而也正是這一刻,他發覺對於他們心裡翻滾的是些什麼念頭有些把握不住。女記者一直是上體前傾,專注地聽他介紹的,現在卻背靠著車座,半轉過面孔去望著車窗外的景物,白皙的、端莊美麗的臉上浮現出的不是笑容,而是一種悵然若失的表情,漂亮的大眼睛裡凝固不動的也不是喜悅,而是兩個沉思的和憂鬱的亮點;男記者仍保持著那種僵硬的、傾聽式的坐姿,清臒的面孔上浮現出的卻是另一種專注的、似乎突然痛苦起來的神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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