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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


  戰鬥在破曉時打響了,美軍驅逐艦以及英、美的巡洋艦進行了猛烈的轟擊。驅逐艦的艦長們在敵人炮口之下勇敢地沿海峽向上行駛。第一項任務是壓制月尾島。這個小島正好橫臥在海峽當中,穿過海峽的所有船隻都在其火炮直射距離之內。不過,該島並未象我們擔心的那樣已經堅固設防。在我海軍的轟擊之下,島上的火炮很快就啞巴了。海軍陸戰隊的「海盜」式飛機向小島的灘頭進行了猛烈的掃射。六時半,第5陸戰團所屬第3營向灘頭發起了猛烈的衝擊,粉碎了暈頭轉向的敵人,並且在四十五分鐘之內佔領該島。

  此後,島上配置了火炮,以便支援部隊向海堤衝擊。陸戰隊員們在好幾處使用梯子登上了比登陸艦船頭還要高出四英尺的海堤。在其他地點,則乾脆用坦克登陸艦在海堤上撞出缺口,或者由陸戰隊員用炸藥炸開缺口,讓衝擊部隊由這些缺口湧過去。白天,他們幾乎沒有時間鞏固陣地。天黑時,第1陸戰師的先遣分隊終於在灘頭陣地站住了腳,作好了抗擊敵人反衝擊的準備。但是,由於完全達成了突然性並迅速取得了勝利,敵人以後再也沒有發起過反衝擊。翌日,經過一場激烈的坦克戰鬥,我們奪取了漢城的金浦機場一天之後,第7步兵師在未遭抵抗的情況下在仁川上陸,並迅速插向內陸以切斷當時還在洛東江一線作戰的北朝鮮人民軍的主要退路。

  然而,重新奪占漢城的戰鬥還是很艱苦的。儘管麥克阿瑟報告說該城在二十五日已牢牢「掌握在自己方部隊手中」,海軍陸戰隊的士兵們卻仍然在冒著敵人的機槍、反坦克炮和狙擊手火力進行逐街逐屋的戰鬥,一直打到二十八日,直到最後一個北朝鮮士兵從熊熊燃燒的掩體中張皇逃走、全城到處硝煙彌漫為止。

  這次作戰行動從構思的大膽、制定特種作戰計劃的才幹以及實施過程中所表現出來的勇氣、銳勢和藝術,在軍事史上都是很突出的。象每次獲得重大勝利時一樣,仁川登陸的勝利也帶來了突如其來的新問題——這些問題預先未充分估計到。在採取這類重大行動之前,按照慣例,應召集全體主官和參謀人員進行圖上兵棋演習。各部隊指揮官都應扼要說明如何處置可能出現的各種情況,從徹底的失敗到重大的勝利都應考慮到。可是這一回,就算預先針對這次了不起的勝利制定過什麼計劃,那這個計劃也是考慮得很不充分的。聯合國軍為此付出了很大代價。由於這個原因,大量的北朝鮮人民軍得以逃走,繼續有組織地在北方與我軍作戰,或者在南方我軍戰線的後方,以大規模遊擊戰行動堅持戰鬥。

  華盛頓方面在制定擴張戰果的詳細行動方案這一問題上,也表現得優柔寡斷。為了弄清諸如中國人對我們的勝利會有何種反應、俄國人又會作出何種反應等一些難以猜測的問題,華盛頓遲遲沒有定下決心。

  大多數參謀人員以及沃克將軍本人都認為,當時直屬東京總部指揮的第10軍在建立鞏固的灘頭陣地之後,會轉隸第8集團軍指揮。這樣,第10軍可以更有效地實施機動和得到補給。但是,麥克阿瑟卻堅持把第10軍置於自己的控制之下。因此,那種認為第8集團軍再度受到輕視、第10軍受到偏愛的看法就變得更加強烈了。兩支部隊之間雖然從未發生過公開表示妒忌的事情或不願合作的情況,但是他們缺乏密切協同時相互間不可缺少的信任這一點是很明顯的。

  仁川登陸的勝利帶來的一個更加微妙的後果,是人們對麥克阿瑟將軍的一貫正確性幾乎發展到了迷信的地步。就連他的上級也好象開始懷疑自己對麥克阿瑟的任何決心提出疑問是否應該了。結果,麥克阿瑟失去了得到坦率而有見識的批評的機會,而每一個指揮官本來是應該獲得這種機會的,尤其當他打算在七百英里之外「指揮戰爭」時。許多軍事領導人已經認識到,如果誰能站在自己的上級面前,直言不諱地告訴他,自己認為他的計劃是錯誤的,那就需要有一種特殊的浩然之氣 (我認為,這比匹夫之勇更難能可貴)。這就象喬治·馬歇爾將軍常說的那樣,這個時候正是你「拿自己的職位在冒險」的時候。但是,每一個軍事領導人,不論職位高低,為了對那些把自己的生命託付給他的人負責,當他感到一個嚴重的錯誤即將發生的時候,應敢於亮出自己的觀點。

  有少數人對麥克阿瑟的新決定(在東海岸的元山採取另一次具有麥克阿瑟風格的仁川式登陸作戰行動)稍有一些不滿。可是,儘管該計劃的某些缺陷很明顯,很嚴重,卻沒有人表示堅決反對。然而,這次作戰行動卻顯然是麥克阿瑟為什麼要把第10軍置於總部指揮之下的理由。儘管計劃本身的問題非常嚴重,這種直接控制第10軍的做法還是有一定道理的。

  要完成在元山登陸的任務,需要從仁川和釜山把第10軍的大部分人員運出去(第1陸戰師要經仁川拉出去,第7師則要從陸上由鐵路和公路進至釜山),從而在極其緊要的時刻增加鐵路和這兩個設備不足的港口的負擔,嚴重干擾對第8集團軍持續不斷的補給。這種補給,第8集團軍不久便失掉了,這使他們很惱火 (由於撤退堵塞了公路和鐵路,甚至連炮彈都不得不空運到漢城)。

  不論在元山實施另一次仁川式的突擊有多麼好的理由,都比不上迅速封閉針對逃跑的北朝鮮人設下的包圍圈重要。在陸上,有一條從漢城至元山的良好公路和一條鐵路(誠然,公路和鐵路遭受過轟炸 )穿過朝鮮半島一個比較平坦的地區。在仁川上陸的部隊本可以沿著這條路線迅速機動,往北爾後往東向元山進擊,與沿著東海岸一直向北突進的部隊會合。這樣便可關上大門,阻止正在迅速逃跑的敵軍並使其沒有時間重整部隊。

  然而,直到九月二十六日,也就是在漢城街頭的戰鬥停止前的兩天,才開始認真擬制擴張仁川登陸戰果的計劃。麥克阿瑟要求擬制一個「在陸上追擊配合下、以一次新的兩栖包圍行動殲滅北朝鮮人」的計劃。當時提出了兩個方案。按照第一個方案,第8集團軍應該向北爾後向西北朝敵人首都平壤方向進攻,同時,應實施一次兩栖突擊,奪占黃海上的重要港口——鎮南浦。按照另一個方案,第8集團軍應沿漢城——元山走廊地區向北爾後轉向東北實施突擊,與此同時,應同樣以一次兩栖突擊進攻元山。沃克將軍原以為第10軍會由他指揮,因而贊同派第10軍迅速由陸上進擊元山。但是,事實並不象他所想的那樣。

  也有一些人主張從蜂腰部或者說狹窄的部位切斷朝鮮半島,使聯合國軍佔據平壤、元山一線。這種主張從理論上講似乎完全行得通。然而,只要稍微研究一下地形情況,後勤專家們就會膽戰心驚:那裡有許多非常崎嶇狹窄的關口要隘,鐵路線千轉百回且隧道密佈 (我們自己的飛行員曾對鐵路進行過無休止的轟炸)。如果有什麼比較好的理由能說明第10軍應該由總部直接指揮,那就是在一切補給事務均由在幾乎無法通行的陡峭山脈另一邊的一位指揮官負責的情況下,要想滿足這個軍對糧秣、彈藥和油料的需求極端困難。

  並沒有人否認我們需要有一個象元山這樣的港口。有了這樣的港口,成千上萬噸糧食、彈藥和汽油便可以運來滿足那些將要在西部和北部地區作戰的部隊的需要。其實,問題的實質是應該從陸上還是由海上接近元山。麥克阿瑟將軍贊成由海上實施突擊。在場的海軍領導人和全部有關的師長都反對實施兩栖包圍,但卻沒有人強烈地表示出來。這僅僅是因為當時還沒有人對這個人的判斷力或預見能力感到懷疑,他剛剛創造了一個軍事上的奇跡。那怕他建議由一個營從水面上走到元山大概也會有人願意試一試的。

  越過三八線全殲朝鮮半島上敵軍的計劃當然要事先得到華盛頓的批准,因為這樣做牽涉面很大。赤色中國幾乎每天都在通過無線電進行威脅,說如果北朝鮮遭受入侵,它就要參戰。還有人認為,一旦我們越過這條象徵性的界限,也可能會招致蘇聯的參戰。然而,問題很清楚,如果不迅速殲滅北朝鮮人民軍,而讓它爬回庇護所去醫治創傷,那麼,要不了多久它還會進行入侵的。因此,經過一番審慎的考慮,杜魯門政府同意了參謀長聯席會議的建議,授權麥克阿瑟可以進入北朝鮮作戰。

  但是,附帶有一個條件。也許正是這個條件才影響了麥克阿瑟,反而使他後來令人費解地拒不承認已有大批中國軍隊參戰。因為,九月二十七日通過無線電授予麥克阿瑟在三八線以北作戰的權力只能在這樣的情況下行使,那就是「蘇聯或中共主力部隊未進入北朝鮮作戰,對方沒有決心參戰的聲明,也沒有發出威脅要在朝鮮與我們進行軍事較量」。除此之外,國防部長馬歇爾告訴麥克阿瑟:「我們希望你向三八線以北推進時在戰術和戰略上不會遇到障礙。」

  現在,徹底勝利似乎就在眼前。它象一隻金色的蘋果,將代表著麥克阿瑟那光輝軍事生涯中的鼎盛功業,已經成功在望,麥克阿瑟是不會遲誤或接受別人勸告的。他不顧朦朦朧朧預示著一場災難的壞兆頭,向北猛插過去,追擊正在消失的敵人。為了加快進攻速度,他一周又一周地改變著自己的計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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