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軍事·軍旅 > 崔可夫元帥戰爭回憶錄 | 上頁 下頁
四五


  我從連裡挑了一些人組成幾個小組,給他們配備了反坦克武器、手榴彈和燃燒瓶。但是,這一天,敵坦克沒有發起進攻。

  午夜,一個當地的婦女,冒著生命危險,從敵佔區偷偷地來到我們這兒,告訴我們,德軍坦克準備發起突擊。她還告訴了我們,許多有關敵軍佈署的有價值的情況。我記得她的名字叫瑪麗婭·維傑涅耶娃。在那些日子裡,城裡的居民經常幫我們搞一些偵察,也常常給我們送水來。遺憾是的,這些勇敢的愛國者沒有留下姓名。我只記得還有一個年青的女偵察員,戰士們都叫『莉莎』,她在一次轟炸中犧牲了。

  9月21日,這一天是1營命運攸關的一天。德軍在坦克、大炮的掩護下,從清晨起就發起瘋狂的進攻。火力之猛,攻勢之凶,完全出乎我們意料。敵人把在這一地區的所有武器、所有的預備隊都投入了這次進攻,想一舉摧毀我車站地區的抵抗力量。但是,他們每前進一步,都遭到巨大的損失。下午,我們營被切為兩段。

  營部和一部分部隊被隔在百貨商店附近。敵人包圍了這一地區,並從四面向其進攻。百貨商店裡展開了白刃戰。費多謝耶夫上尉率領營部人員,在那裡與敵人進行了了力量懸殊的搏鬥。有幾個勇士獻出了自己寶貴的生命。我們派了4個戰鬥小組趕去援救。但法西斯匪徒集中了坦克火力,猛烈轟擊所有活下來的人。就這樣,1營營長費多謝耶夫上尉和他的勇敢的助手們全部犧牲了。

  他們犧牲後,我承擔了剩下的幾個分隊的指揮。我們開始向『制釘廠』附近集中。我把這裡的形勢寫成報告,派通訊員給團長送去。可是,這個通訊員再也沒有回來。我與團裡失掉了聯繫,只能獨立作戰了。

  敵人隔斷了我們與友鄰部隊的聯繫,彈藥的供應也中斷了。每一顆子彈對我們來說都像金子一樣寶貴。我命令部隊要節約彈藥、收集陣亡者的彈藥盒及繳獲的武器。傍晚,希特勒匪徒又一次發動進攻,他們以密集隊形向我佔領的陣地逼過來,想挫敗我們的最後抵抗。我們的戰鬥分隊愈來愈少,只得縮短了防線,並開始慢慢地向伏爾加河撤退。我們儘量拖住敵人,並與其保持著一定的近距離,讓敵人無法使用火炮和飛機對我實施攻擊。

  我們一邊撤退,一邊利用每一個建築物來戰鬥。只是在地板和衣服都被燒著了的時候,我們才退出這個臨時陣地。整整一天時間,敵人才前進了不到兩個街區。

  在紅色彼得堡街和共青團街的交叉路口,我們佔領了拐角處的一座三層樓房。從那裡可以有效地控制所有的接近路。這座樓房也是我們的最後一道防線。我下令在所有的出口構築防柵,利用所有的窗戶和牆洞裂口作為我們的射擊孔。

  我們在地下室的窄小的窗戶上架設了重機槍,我們把應急儲備彈藥—最後一條子彈帶裝上了重機槍。

  兩個由6個人組成的小組爬上了三層樓和樓頂,他們的任務是:拆掉隔牆,準備大石塊和木頭,以便在敵人密集進攻時派上用場。我們在地下室劃出地方作為安置重傷員之用。我們的防守兵力總共只有40人。決戰的時刻終於到了,敵人的進攻一次緊接著一次。每次打退敵人的進攻後,我們都仿佛覺得,再沒有力量對付下一次的進攻了。可是,當法西斯分子發起新的攻擊時,我們不知從哪裡又來了力量,又想出了辦法。戰鬥就這樣持續了5天5夜。

  地下室裡的傷員愈來愈多,能作戰的只有19人了。沒有水,就剩下幾公斤外殼燒焦的糧食。德國人想困死我們,他們停止了進攻,只是用大口徑機槍不斷地掃射著。

  大家都視死如歸。只是想怎樣才能死得更有價值。這時,在我們中間出現了一個膽小鬼,他看到在這裡遲早就要死,就決定扔下大家,趁夜色逃過伏爾加河去。他明白這是可恥的叛變行為嗎?他當然明白。他慫恿了另一個膽小和意志薄弱的人,一起去幹這卑鄙的勾當。夜裡,他們悄悄地溜到伏爾加河邊上,他們用大木頭做了一個木筏並把它推下水。但剛離岸不遠,就遭到敵人的射擊。膽小鬼的同夥被打死了,可他本人卻渡過河,並找到了我們營的留守排。他胡說,全營覆沒了。

  『我親手在伏爾加河岸邊埋葬了德拉甘上尉』。他撒謊說。

  只過了一個星期,一切都水落石出了。可是,正如您所看見的,他不應該在我40歲以前就把我埋葬了。

  ……法西斯又進攻了。我跑到樓上去看望我們的戰士。我看到,戰士們消瘦、變黑的臉上,充滿緊張的神情,傷員們身上都纏著血污的繃帶,可他們雙手仍然緊握著武器,目光中沒有絲毫的膽怯。衛生員柳巴·涅斯捷連科因胸部受傷、流血過多而犧牲了,她的手裡還拿著繃帶。看來,她在死前的一刻,仍然想幫助同志們包紮傷口,但是,沒來得及……

  法西斯的進攻被打退了。在寂靜中,我們聽到,在馬馬耶夫崗和城市工廠區那邊,仍在進行著殘酷的戰鬥。

  怎樣幫助城市的保衛者呢?怎樣才能把已停止向我們這個樓房進攻的敵人,哪怕是一部分,吸引過來呢?

  我們決定在房頂上懸掛起紅旗——讓法西斯分子知道,我們並沒有停止戰鬥!可是,我們沒有紅布。怎麼辦呢?一位重傷員明白了我們的意圖,他脫下血跡斑斑的白襯衣,用它擦乾正在流血的傷口,然後交給我。

  敵人用擴音器向我們喊話:

  『俄國佬,快投降吧,要不就是死路一條!』

  就在這時,在我們的屋頂上,飄揚起了紅旗!

  『狗養的,別瞎說!我們還要活很久呢!』我的通訊兵科茹什科大聲地回答。

  接下去的進攻又被我們打退了,我們有時射擊,有時扔石塊,並擲出了最後一批手榴彈。突然,從後方、在無門窗的牆壁外面響起坦克履帶聲。反坦克手榴彈已經用光了。只剩下一枝帶3顆子彈的反坦克槍。我把這枝槍交給反坦克手別爾德舍夫,讓他通過暗道去拐角處,從正面射擊敵坦克。但是,他還沒來得及佔領陣地,就被法西斯的自動槍手抓住了。別爾德舍夫對德國鬼子講了些什麼,我不知道,但過了1小時,敵人重新發起了進攻,而進攻地段正好在我們唯一的一挺重機槍的射界內。我可在斷定,別爾德舍夫矇騙了敵人。

  法西斯份子以為我們沒有子彈了,變得猖狂起來,他們開始大聲喧鬧,挺直身子從掩體裡走出來。他們甚至列隊在大街上走路。

  這時,我把最後的一條彈鏈裝進重機槍,把250發子彈一古腦都射向法西斯匪徒。我的手受傷了,但是槍沒有丟下。敵人倒下了一大片。活下來的張慌失措地逃回掩蔽所。過了一小時,他們把我們的反坦克手別爾德舍夫推到瓦礫堆上,我們親眼看見他被槍斃了。

  進攻停止了。炮彈象雨點似地向我們堅守的房子落下來。法西斯分子暴怒了,把各種武器都用上了。一時間我們連頭都抬不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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