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軍事·軍旅 > 崔可夫元帥戰爭回憶錄 | 上頁 下頁
四四


  坦率地講,直到最後一天,我還不相信這個營於9月21日全部陣亡的消息。因為當時從敵人的舉動判斷,我總覺得,在車站附近及其左側地區,一直有我們的戰士在戰鬥,法西斯分子在那裡遭受了巨大損失。但是,是誰在那裡堅持搏鬥?他們又在怎樣搏鬥、——這一點誰也不曉得。這些人的命運,象一塊沉重的石頭,一直壓在我的心頭,使我每每想起,就感到不安。後來,在我的《集體英雄主義的集團軍》一書出版以後,以至電臺廣播了這本回憶錄的部分章節之後,我收到了許多來信,其中包括偉大衛國戰爭的殘廢軍人安東·庫茲米奇·德拉甘的信。這位老戰士說,他知道在法西斯佔領車站以後這個營的詳細情況。這封信使我很激動,終於能在15年後查明這些人的命運。我常常懷念他們,我一直不相信,與法西斯分子在車站附近搏鬥了7天的戰士,會在一夜之間全部陣亡、或者說投降了。

  我確實沒弄錯。1958年的夏天,我利用休假時間,去訪問了這封信的作者。他住在契爾尼戈夫省普裡盧克區的一個叫利科維察的村子裡。見面後,第一眼,第一句話,立刻就使我們相互認出來了。

  安東·庫茲米奇馬上使我回憶起,我第一次與他們見面的地點。他說:「您還記得嗎?那是在9月15日晚上,在普希金廣場的教堂旁,您看見我便問:上尉,你的人在哪兒?……噢,在這裡,那就接受任務吧,要把法西斯趕出車站。清楚了嗎?……」

  「是的,我還記得。」我回答說。

  在我眼前,仿佛出現了當時的情景:到處都是坍塌的房屋,煙霧籠罩著河岸。在河岸上,一群帶著步槍、自動槍的人,向遠處走去。其中有一個個子不高、但很機敏的人,身上掛滿了手榴彈,一雙眼睛又紅又腫。他就是安東·庫茲米奇·德拉甘上尉。他當時是羅季姆采夫師近衛步兵第42團1營1連的連長。我仿佛看見,年輕的指揮官在接受了任務以後,迅速地拉開隊形,帶領連隊向車站方向走去,隊伍很快就消失在煙霧和黑暗之中。過了幾分鐘,車站方向傳來了密集的對射聲。這說明他們連已投入戰鬥。

  「請允許我從頭講述整個經過。」當我與安東·庫茲米奇在桌旁坐定後,他說。

  下面就是他的敘述:「當我帶領連隊前往車站,並開始與敵人對射的時候,營長切爾維亞科夫趕上了我。他來到我面前,一邊擦著眼鏡,一邊警告說:『要切斷敵軍並牽制住他們。要長時間地堅守在那裡,要多帶些手榴彈。』

  我帶領連隊在黑暗中來到車站的鐵路迂回線。

  夜裡,四周都是射擊聲、爆炸聲。我們戰士以戰鬥組為單位,在一些毀壞的房子裡構築起工事,非常艱苦地抗擊著敵人的進攻。我覺察到,車站的建築物在敵人手中。於是,我們從左面穿過鐵路路基。在交叉路口,我們看見一輛被打壞的我軍坦克,附近有10個坦克手。我們在車站建築物附近集中後,便與敵人短兵相接地打了起來。

  先是一頓手榴彈,然後,我們的戰士沖了上去。突如其來的打擊,使得敵人倉皇逃命,並在黑暗中胡亂地射擊。

  就這樣,我們連佔領了車站。當敵人清醒過來,知道我們只有一個連時,我們已佔據了堅固的防禦工事。儘管敵人多次從三面向我發起攻擊,可車站在天亮之前仍然在我們手中……

  清晨不知不覺地來臨了。這是斯大林格勒的一個沉悶的清晨。法西斯的俯衝飛機,借著黎明的光亮,向車站投下幾百枚炸彈。轟炸之後,緊接著又是炮火轟擊。車站的樓房燃起了熊熊烈火,牆壁坍塌了,鋼筋扭曲了,可戰士們仍在繼續戰鬥……

  直至傍晚,敵人們未拿下車站建築。最後,他們信服了:任何攻勢都不能使我們屈服。於是,就轉向迂回線。這時,我們把戰鬥轉到車站前的廣場。在噴泉旁、在鐵路路基邊,展開了激戰。

  我還記得這樣的情形,德國人繞到我們後方,聚集在車站前廣場上的角樓裡。在我們的地形圖上,我們稱角樓為『制釘廠』,因為,那裡曾經存放過釘子。敵人企圖從那裡向我們背後實施突擊。然而,我們識破了他們的意圖,並先向其發起反攻擊。這時,我們得到了正向車站開近的紮沃敦上尉的迫擊炮連的火力支援。我們沒有能夠完全地佔領『制釘廠』,只佔領了一個車間。而旁邊的車間仍在敵人手中。

  這時的戰鬥已轉到建築物裡面了。我們連的兵力幾乎消耗殆盡。不僅我們連,整個營都處於極端困難的境地。營長切爾維亞科夫上尉受傷了,被後運到伏爾加河對岸。全營由費多謝耶夫上尉指揮。

  敵人從三面向我營壓過來。彈藥已很緊張了,更不用提吃和睡了,然而最可怕的是渴。為了找水,首先為機槍找水,我們射穿了自來水管,從裡面一滴一滴地滲出水來。『制釘廠』建築物裡的戰鬥忽停忽起。在短兵相接中,刀、鐵鏟、槍托都派上了用場。拂曉時,敵人調來了預備隊,一個連接一個連地向我壓來。面對這樣的強攻,我們顯然是很難抵擋的。我立刻向費多射耶夫上尉報告眼前的形勢。這時,科列加諾夫少尉指揮的步兵第3連前來增援我們。在來路上,這個連遭遇到密集的炮火,並遭到多次攻擊。瘦高個的科列加諾夫,身上穿著沾滿泥土的士兵服,到底還是把連隊帶來了。他鎮靜地報告說:『全連還剩20人,前來報到。』

  他在給營部的報告中寫道:『我已到達『制釘廠』,情況極為嚴重。但是,只要我活著,任何惡棍也休想胡來!』

  激烈的戰鬥持續了整整一夜。分成小組的德國自動槍手和狙擊兵,向我後方摸過來。他們隱蔽在暗樓、廢墟和下水道裡,從這些地方向我們射擊。

  費多謝耶夫營長指示我,組織一個衝鋒槍手小組,摸到敵人後方去。我執行了他的命令。關於這件事,我在日記上是這樣寫的的……」

  安東·庫茲米奇讓我讀了這一頁。這裡,我逐字逐句地引用他寫的話:「9月18日。剛才,志願衝鋒槍小組悄悄地逍遁在夜幕中。他們走了,他們懂得任務的複雜性和艱巨性——要潛入敵人後方,並在那裡獨立作戰。

  他們每個人都領到了5天的彈藥和給養以及在敵後作戰的詳細指示。

  不久,敵人的防禦就出現亂子。敵人顯然搞不清:是誰搗毀了剛剛運來彈藥的汽車,是誰消滅了機槍手組和炮兵班。

  從早晨到中午,敵機不斷在城市上空盤旋。一些飛機離開機群,隱入高空,然後又掠地飛行,向街道、向建築物的廢墟上抛灑暴雨股的子彈;另一部分飛機,拉響戰鬥警報器,在城市上空盤旋,企圖製造緊張慌亂氣氛。燃燒彈從天而降,重型地雷接連爆炸,城市籠在熊能大火之中。9月18日夜間,德軍炸毀了我們車間與『制釘廠』其他建築之間的圍牆,並開始向我們投擲手榴彈。

  我們的戰士剛剛把敵人擲來的手榴彈從窗子扔回去,一顆手榴彈爆炸了,科列加諾夫少尉受了重傷,紅軍戰士們一個接一個地倒下去。

  兩個戰士費了很大的勁,才把科列加諾夫救出來送往伏爾加河。再往後他的命運如何?我就不知道了。」

  「那麼,以後又發生了什麼事呢?」讀完這幾行日記,我問道。

  「我們在『制釘廠』堅持戰鬥了一天多,」安東·庫茲米奇繼續講:「紮沃敦上尉帶著他的迫擊炮連來增援我們。他們的迫擊炮彈早已打完了,但是,迫擊炮手們打起仗來個個都很勇猛。9月20日傍晚,偵察員報告說,敵人正重新配備力量,向車站集結火炮和坦克。全營接到命令:做好準備,打退敵坦克的攻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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