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軍事·軍旅 > 崔可夫元帥戰爭回憶錄 | 上頁 下頁
四〇


  然後,我和古羅夫以及我們的副官們來到國營苗圃。那裡的人象迎接從另一個世界來的稀客一樣,盛情地款待我們。我們洗了蒸氣浴,換上乾淨暖和的士兵服,填飽了肚子。就這樣,吃飯、喝茶,時間不知不覺地過去了。由於窗戶都被遮住了,以至我們沒有覺察,黎明是什麼時候來臨的。當我們發覺時,我們立刻緊張起來,因為我們知道,渡口只在夜間工作,我們恐怕趕不上了。如果我們今天不能到達新指揮所,那麼克雷洛夫和參謀們會怎麼看我們呢?

  我們跳上汽車,就向「62」號渡口飛馳而去。我不熟悉道路,由古羅夫那輛車在前面帶路。但是,他也記錯了路。我們不知不覺又轉向到克拉斯諾斯洛博達。知道走錯了路之後,我們又趕緊向回開。

  當我們來到「62」號渡口時,我看到碼頭上只停放著一艘小快艇,我覺得好像就要解纜了。在這緊急關頭,好像故意與我們為難似的,我們的汽車又紮在沙地上空轉起來。我腦子裡閃現一個念頭:這最後一艘裝甲艇就要開走,我們全天將被困在左岸上。這一整天,集團軍將會發生什麼事情?斯大林格勒將會發生什麼變化呢?……我的頭髮根都豎起來了。我不敢往下想,急忙向碼頭奔跑過去。裝甲艇已開始離開碼頭。我使出全身力氣,連跑帶跳地向小艇奔去。我使勁一跳,終於上了艇!古羅夫正向碼頭跑來。我向舵手喊:「把船往回開!」

  他慢條斯裡地轉過頭問道:「你是誰呀?」

  「我是第62集團軍司令員!」

  舵手把艇開回碼頭,古羅夫和副官們躍上船舷。裝甲艇離開岸邊,全速全右岸駛去。

  艇長向我道歉,說不認識我。十分鐘後,我們已到達右岸。我緊緊地握住他的雙手,並向他表衷心的感謝。

  在新指揮所裡,我們見到了克雷洛夫、維特科夫和其他一些人。我很興奮。因為我們又在一起了。但,不是所有的人都在。晚上我們清點了人員傷亡情況。炮兵、工程兵及裝甲兵的副主任全都離開了我們。

  軍事委員會給我們指派了幾個新的副職:炮兵副主任尼古拉·米特羅法諾維奇·波紮爾斯基少將,裝甲兵副主任馬特維·格裡戈裡耶維奇·魏因魯布中校,工程兵副主任的位置還空著,因為未找到代替人。我為此事給方面軍軍事委員會打了報告,很快,科先科少將到我這裡來了。在B·M·特卡琴科中將到來之前的幾個星期裡,由他來作我的工程兵副司令員。

  新的集團軍指揮所沒有掩蔽部,甚至連能夠躲避子彈和炮彈的碎片的掩體也沒有。在我們的上方,在陡峭的河岸上,有很多儲石油的油槽和混凝土制的裝重油的貯油池。在淺灘上堆放著車床、發動機及一些其它的工廠設備,原先準備把它們疏散到伏爾加河對岸,結果都丟在這裡。河邊停著幾隻沒完全打壞的駁船和許多浮運的木材。

  集團軍司令部的工作人員都住在駁船上,其實,就是睡在露天裡。軍事委員會和參謀長被安排在河岸附近匆忙掘成的避彈壕裡,這些避彈壕甚至還沒上蓋。

  工兵們不知聽信了誰的話,認為在陡岸上方的儲油槽全是空的,於是就在其下方開始修建掩蔽部。後來,我們不得不為這種輕信付出了代價。

  集團軍右翼部隊準備向馬馬耶夫崗西南方向實施反突擊,以便從北面與三個擔負反衝擊任務的集團軍(近衛第1集團軍、第24、第66諸兵種合成集團軍)協同作戰,切斷和擊潰向斯大林格勒進犯的德軍部隊。

  9月18日象平時一樣開始:太陽剛一露頭,敵機就出現,開始轟炸並衝擊我戰鬥隊形。敵主要目標是車站和馬馬耶夫崗。空襲之後,敵人的火炮、迫擊炮緊接著向我開火。作為回報,我們的大炮也轟隆隆地響起來。戰鬥非常激烈。上午8時,城市上空的德軍轟炸機突然消失了。我們都明白,在城北作戰的斯大林格勒方面軍的部隊已在積極行動。那邊已開始了戰鬥偵察。14時,我們上空又出現了幾百架「容克」,它們又繼續早上開始的對第62集團軍的戰鬥隊形實施轟炸。這意味著,北邊的戰鬥偵察已經停止,或者說,暫時告一段落。

  敵機對我軍積極行動的反應非常敏感,尤其是對北邊。我們根據敵機的這一活動規律,常常可以猜到我方面軍其它地段的態勢。我們感謝這位「鄰居」,也因為這6小時的轟炸間歇時間,使我軍得以加強,使我陣地更加完善。

  清晨,我右翼部隊轉入進攻,並取得了很好的戰績:戈羅霍夫上校的步兵旅,佔領了30.5高地;薩拉耶夫師的一個團,佔領了135.4高地。在坦克第23軍的地段,機械化步兵第38旅,徹底佔領了「紅十月」村西南邊的果園。A·E·葉爾莫爾金師的分隊及A·F·葉林的近衛第39團,在馬馬耶夫崗進行著頑強的戰鬥。一天之內,他們就向前推進了100—150米,並在馬馬耶夫崗的頂部,修築了牢固的工事。在市中心和集團軍左翼的戰鬥,仍象從前那樣的殘酷。敵人雖然在兵力上占很大優勢,但並沒有取得什麼進展。我們的部隊仍堅守在除車站以外的已佔領的陣地上。在5天的浴血奮戰中,車站曾易手15次之多,只是到9月18日傍晚,才最後被敵佔領。

  我們已無力再對車站實施反衝擊了。羅季姆采夫將軍的第13師已精疲力竭。他們渡過伏爾加河後,就立即投入了戰鬥,並承受住了攻打這個需市的德國軍隊的主要突擊。近衛軍戰士們使敵人遭受了重大傷亡。但是,他們也被迫把斯大林格勒的幾個街區讓給了敵人。這並不是退卻。誰也不想退卻,近衛軍勇士們死守在陣地上、撤退的只是重傷員。與師主力部隊失掉聯絡的近衛軍戰士,單獨一個人或兩、三個人一組,仍然在鐵路板道房的崗亭裡、在車站的地下室裡、在月臺線後面、甚至在車廂底下,堅守著,戰鬥著。他們在獨立地繼續執行上級交給自己部隊的任務——插入敵後方或兩翼,打擊法西斯強盜,不論是白天還是黑夜,他們都強迫敵人接受這樣的巷戰戰術,即:迫使敵指軍官不分晝夜地使自己的連、營處於緊張狀態,並不斷地向各個方向投入兵力,去包圍、壓垮戰鬥到最後一口氣的蘇維埃戰士的「單人堡壘」。當時,我已經比較明確地形成了一種想法(這種想法我在前線生活的第一天就開始醞釀了),即用什麼來對付敵人已形成的、但又陳腐的戰術呢?

  我思考中的第一要素,就是我們的士兵。他們比任何人都更早地與敵人面對面地交鋒。有時,他們比在指揮所裡觀察敵人戰鬥隊形的將軍們,更瞭解敵軍士兵的心理狀態。他們研究敵人的特點。我這裡強調「研究」二字,是因為大自然賦予他們智慧,賦予他們激情和思考能力。他們不僅理解自己指揮官的意志,而且還能判斷形勢,識被敵人意圖。當然,他們比起司令部的參謀們,對敵人的部隊瞭解得要少,也不能看到我們從觀察所裡所能看到的那麼廣闊的戰場,但他們在與敵人周旋的無數次衝擊和反衝擊中,根據敵人在戰場上的行為,能夠比別人更多地、更強烈地感覺到敵人的士氣。而瞭解敵人的士氣,不是抽象的,而是直接從戰場上看到的——這才是任何戰鬥中最重要的要素。

  甚至在最激烈的戰鬥裡,訓練有素的士兵,因為瞭解敵人的士氣,所以他們不怕敵人數量上的優勢。這就是為什麼我們的戰士受傷時也不下戰場,並竭盡全力給敵人以致命的打擊。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