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軍事·軍旅 > 冰是睡著的水 | 上頁 下頁 |
四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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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馮雲山拍拍他的臉聲音柔和,"我知道,我們都是党的幹部。知道我當初為什麼猶豫過,不願意你參加這個工作嗎?不是因為危險,過馬路都有風險何況從事這個工作?——我是不願意你走入這個謊言的世界,你要承受太大的心理壓力,除了對上級組織,對誰都不能說完全的實話。一旦開始這樣的生活,永無止境!你根本不再有什麼個人,你生命的全部都融入這個事業。在當代中國,這樣的生活是一種最大的犧牲,因為時代已經和過去不一樣了,你可以有更多的選擇。" "我沒有後悔過。"王斌說。 "我知道,這是你的宿命。"馮雲山歎口氣,"如果說怪,第一個應該怪的是我——我不應該讓你在那個大院長大,你所面對的都是你父母生前的那些同事,雖然我們不可能讓你知道什麼,但是那種氛圍已經足夠影響你了。" "主要還是你。"王斌臉上浮出一絲孩子的笑意。 馮雲山笑了:"是不是覺得這個乾爹不稱職了?" "沒有。"王斌臉上嚴肅起來,"無論你是我的乾爹還是馮局長,你都是稱職的。——我不是除了那個大院和外界一點聯繫都沒有,我也讀了大學,雖然是法律系但是是綜合院校。這個時代並不是和我完全脫節的,我也思考過自己的未來的。" 馮雲山認真地看著他。 "你知道我從你們的身上看見了什麼?"王斌的眼睛閃爍著異樣的光,"一種這個時代可能已經被人淡漠的精神。——在一個小時前,你可能還西服革履出入星級酒店周旋在複雜人等之間,一個小時以後你卻背心短褲拖鞋挎著個菜籃子在菜市場和小販討價還價為了馬上要考試回來的我可以吃一頓你親手做的飯菜……你從事著一個殘酷無情的職業,卻隱藏著比常人更深厚的感情,只是你已經將自己全部交給一種信仰——'對党絕對忠誠,精幹內行'!你們都是這樣,我從小到大見到的叔叔伯伯都是這樣!我在你們的身上感覺到一種強大的場,在吸引我在感召我——那就是一種久違的精神!一種延安精神!——不是因為你是我的乾爹是我的主管局長我就要對你說好話,完全不是這樣!——你們生活在一個紛繁複雜的當代中國,出沒在最複雜的場合,無論是在境內還是在境外你們都要和最複雜的人去接觸,燈紅酒綠之間逢場作戲,但是卻從未忘記過自己的信仰——'對党絕對忠誠,精幹內行'!你們從未忘記自己是一個中國共產黨的情報幹部,你要知道這對一個孩子來說意味著什麼?——是一種強大的吸引,我渴望投身到你們之間不僅僅因為我的父母是烈士,更重要的是從小和你相依為命在那個大院感受到的這種場——一種久違的延安精神!" 馮雲山看著他,目光含著一種柔情,一種自豪。 "在那個大院裡面,就在那個普通的大院裡面——可能某個下班回家著急給老婆買菜的叔叔,就是剛剛完成了一個關係到國家民族前途的任務的人民功臣!可能某個陪著小孫子在花園玩的老奶奶,就是曾經為了黨的事業深入虎穴甚至是改變了戰爭進程的無名英雄!可能某個早上起來樂呵呵去給家人買油條豆漿的老爺爺,就是曾經在白公館渣滓洞在敵人的嚴刑拷打之下至死也不說一個字的鋼鐵硬漢!"王斌的眼中含著熱淚,"歷史不會留下他們的名字,但是他們卻用自己的努力改變了歷史!在我們這個時代,真的沒有英雄了嗎?我不否認我參加這個工作有英雄主義的感召,但是更多的是一種被久違的延安精神的感動!這麼多年了,這麼龐大的一個機關,這麼複雜的一個情報事業,還在保持著這樣一種精神!這足以讓我渴望投身你們中間,為了共同的信仰奮鬥!" 馮雲山的臉上流下兩行熱淚。 "可能楚靜他們沒有我幸運,他們投身這個事業可能還在被情報工作的神秘光環所吸引,但是我相信他們已經感受到這種強大的場。"王斌緩緩地說,"你曾經說過,我們的事業是永恆的!為什麼永恆?是為了某個專項工作?還是某個特殊歷史時期的特殊行動?——不,那些都會成為過往雲煙!真正永恆的是什麼——是這種精神!幾十年來從未變質過的精神,一種樸實無華的延安精神!" 馮雲山閉上眼睛:"我工作幾十年,也從未象你這樣思考過。" "這是我們兩代人的不同,我們獨立思考的空間更大。"王斌說,"我不後悔自己的選擇,雖然可能我為此付出了巨大的代價。我的內心在承受著常人難以想像的折磨,可能我的一生都在內疚!——但是,每當我想起那句話,那句普普通通的話——'對党絕對忠誠,精幹內行'——我就會想起曾經付出更大犧牲的你們,還有無數的前輩們!這是我現在還可以平靜面對你的精神支柱,全部的……精神支柱!" 馮雲山睜開眼睛,看著王斌燃燒的眼神。 天色已經擦黑,病房很安靜。 "我也會生活在一個謊言的世界,我知道。"王斌低下聲音,"只是我堅守自己的信念,我不會覺得空虛。當我不再年輕,和你一樣蒼老一樣睿智的時候,我也會在心中自豪——我用我的一生在捍衛著的,是一個崇高的事業。一個崇高的,用謊言包裝的偉大而平凡的事業!" 馮雲山把右手放在他的肩膀上,久久無語。 第六章 叛國者 黑白照片的韓曉琳在甜甜地笑。 一束百合花放在她的面前,楊雪擦去韓曉琳臉上的塵土。林濤濤無聲地在拔周圍的雜草。楊雪看著韓曉琳:"曉琳姐,我和濤濤要結婚了。雖然你不能來參加我們的婚禮,但是我給你帶喜糖了。" 韓曉琳甜甜地笑著,似乎感覺到了這種溫情。楊雪擦去自己的眼淚,把喜糖放在韓曉琳的墓碑前。一個人影站在她的身後,她回頭,看見了戴著墨鏡的王斌。 林濤濤看看王斌,沒起來繼續拔草:"你很久沒來了,不要對我說你又出差了。" 王斌無語,把手裡的百合花放在墓碑前。 "王斌,最近工作忙嗎?"楊雪起來問。王斌擠出一絲笑容:"還成。" "我們在下邊等你一起去接站。"林濤濤起來拍拍手,拉上楊雪下去了。 王斌蹲下,摘下墨鏡注視著甜甜笑著的韓曉琳,許久他嘶啞地說:"我不相信你是叛國者……" 韓曉琳還是那麼笑著。 "你肯定是被脅迫的。"王斌撫摸著韓曉琳的臉,"你吃了多少苦啊?都是我不好,我不該不答應你……" 韓曉琳在他手指的撫摸下甜甜地笑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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