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軍事·軍旅 > 8.23炮擊金門 | 上頁 下頁
一二七


  船,送來了這邊所匱乏的,拉走了那邊所需要的。有靠岸交易,更多的則是在海上成交。不乏坦坦蕩蕩的買賣,也有鬼祟的行為。有關部門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管與不管都說得出堂皇的道理。管——你走私。不管——促進兩岸經濟交流。不論咋樣說,貨物的往來總比炮彈的往來好得多,弊端難免,利在雙方。於是,圍頭紅紅火火地步向發達。如雨後春筍般鑽冒出來的小樓新館掩埋了大戰的遺痕;歌廳舞廳餐廳的密度超過了泉州廈門;隨便碰到個張三李四,遞上名片都有「董事長」、「總經理」之類的頭銜,笑出了腰纏幾十萬幾百萬的老闆模樣。伴隨繁榮而來的是追趕港臺的消費,來自全國各地的舞女歌女溫柔俏麗,組成新時代的「楊門女將」,將敢來登陸的臺灣客商錢袋掏得空空。辛苦忙碌的人們實現了從一切為了戰備到拼命努力發財的觀念轉換,就連民兵營觀察站也把站後空地開闢為燈光早冰場,賣票營業,以場養站。現在不同以往,民兵上崗是要拿補貼的,觀察站苦無收入,三十載連續觀察的紀錄是否要就此打住?

  那個尚勇崇武的圍頭在哪裡?我很有些惶惑。

  洪建才如今承包了一個大魚塘,生活比以前提高了幾多,但他的牢騷話也不知比以前增加了幾多:

  「現在什麼老革命老幹部,出身紅五類,都沒有用,如果你的房子不如別人,口袋裡沒有鈔票,就沒有地位,沒人看得起……鎮裡工作三大難題,計劃生育、徵兵和民兵,願意參軍的人很少啦,民兵也要付費才有人來上哨……我們這一代。腦子裡多少還有一點保家衛國為人民服務思想,年輕人可不管這一套,只想賺錢多生活好……」

  最讓洪建才感到傷心和不解的是,省裡兩次民兵工作會議居然都沒有通知他去參加。論資格,他是1960年全國民兵代表大會代表,圍頭唯一和毛主席照過相的老民兵;論工作,他還是現職圍頭民兵營的營長。他非常認真地認為,不被邀請,這絕不僅僅是個人的臉面問題,還反映了上面某些人對傳統的不太尊重和對圍頭的不太重視。他不能不忿忿然悻悻然,煙也抽得多了,酒也喝得多了。喝過酒,一拍桌子站起來,按照他的脾氣個性,他想找上面說:我應該參加我要參加!前腳剛邁過門檻便站住了,這種事又不是執行戰鬥任務,是個人好爭好搶的麼?於是,又縮回坐下接著喝悶酒。

  於是,他問我:你說這小民兵營長還當得當不得?

  我語塞……

  6

  岸線如鏈,陣地如珠,大陸方面半月形火力圈的東北端點是圍頭,西南端點為浯嶼。

  浯嶼島面積0.96平方公里,距廈門渡口12公里,距大、二擔島4000米。由於它剛好眠臥於廈門通向外海的航道上,自古為兵家所看重,曾在長達數百年的抗倭戰事中充任重要角色。明嘉靖年間編纂的軍事地理書籍《籌海圖編》專列一節詳述浯嶼水寨的功用,稱其「外有以控大、二擔島之險,內可以絕海門、月港(今福建海澄一帶)之奸,誠要區也」。

  浯嶼在地利上還具備兩個優勢,一是自產淡水,二是颱風從不光顧。漁民視為風水寶地,傳說有媽祖娘娘在冥中保佑,紛紛在此棲息停靠,故炊煙香火代代興旺,1958年時,人口已經逾千。

  一方水土養一方人。悟嶼孤懸海隅,居民以捕魚為業,祖祖輩輩向大海討生活,風裡來浪中行,數不盡的危難艱辛磨煉出天不伯地不怕的頑強個性。敗兵流寇突然襲擊,海匪強盜時時光顧,也迫使島民們團結攜手,共同禦敵,久而久之,培育出一般配合默契的協作支援精神。魚汛時節,四方客至,百帆麇集,買賣漁貨,貿易物產,在與各色人等的頻頻交往中,又鍛煉了浯嶼人的機敏和靈活。

  浯嶼民兵的智勇機警,有當年的一篇文字記敘為證:

  一個晴朗的日子,來了兩條外地漁船,船上一共七個人,一身漁民打
  扮。他們口稱是漳浦客船,夾在郭包他們的漁船中間打魚。
  郭包他們返航浯嶼島,那兩條船尾隨而來。

  本來這也沒有什麼可疑的,因為這裡從惠安、漳浦來捕魚的客船,跟
  隨當地漁船歸航的事是常有的。可是有高度警惕性的郭包和漁民兄弟們,
  卻感到有些異樣,為什麼他們不專心捕魚,把船劃來劃去?

  船一靠海邊,郭包便縱身上岸帶了幾個公安人員和民兵來盤問。問了
  半天,沒個結果。突然郭包眼一亮:為什麼艙裡漁具那麼少?靠捕魚為生
  的船,尤其從遠道來的,帶的漁具不可能這樣少的。郭包和公安人員咬了
  咬耳朵,指揮民兵進行更嚴密的搜查。結果,在船艙極其秘密的地方,搜
  到了卡賓槍、子彈,還有機槍。原來這是金門蔣軍某縱隊隊長帶領六個特
  務,偽裝客船企圖混入大陸進行破壞活動的。

  英雄郭包的名字,連敵人也知道了。他們恨透了這個小夥子,因為他
  的精明和警惕,粉碎了他們偷渡的陰謀。敵人幾次放風說抓住他要殺頭喂
  魚。

  有天,郭包和十八個組員,駕一條三桅漁船,迎著曙光出海捕魚。午
  前,海上起了風暴,漁船顛簸不息,航行非常緩慢。

  突然,隨著一陣馬達聲,有幾艘敵人的炮艇和機帆船出現在船的周圍。
  一些瘦瘦黃黃的蔣軍,荷著卡賓槍,跳上漁船,把他們押到敵占島。
  一個瘦棱棱三角眼的傢伙,大概是個軍官,嘴角叼著煙捲,兩眼斜盯
  著站在面前的郭包,開口便問他認不認識郭包那個危險人物。

  郭包一聽,背脊骨立刻升上一股冷氣,臉上抽搐了一下,心想,敵人
  這樣問。是不是已經認出自己就是郭包,故意開心打趣呢?這想法掠過腦
  海後,他馬上鎮定下來,意識到這種害怕和想法,是非常危險的,也明白
  不回答或回答太慢,同樣也容易被識破,於是從容不迫地回答:「認識」。
  「聽說這個小子很厲害。」
  「嗯,相當了不得。」
  敵人接著又問郭包有沒有下海捕魚,在哪條船。此時,他已覺察出敵
  人並不認識自己,心裡覺得好笑,說:「郭包怕你們抓他,怎麼會下海捕
  魚。」

  敵人做夢也沒想到,眼前這位抓到手了的貌似愚鈍的人,就是冤家對
  頭郭包。
  那尉官三角眼眨巴幾下,臉上立刻露出笑容,拍拍他的肩膀,說:
  「小弟弟,不要怕,我們都是自己人。你說說浯嶼上的情況。」
  「什麼情況?」郭包瞪眼支問。
  「你得老實回答。你的同伴都說了,你要說假,我也知道。你們島上
  的炮有多大?」
  郭包裝副傻裡傻氣的模樣,兩手比劃了一個圓形:「多少尺碼我不懂,
  但炮口真有水桶一般粗哩。」
  「這樣大的炮,浯嶼島上一共有幾門?」
  「我一天到晚下海打魚,怎麼曉得有多少大炮。總之很多很多就是,
  老總可千萬別到浯嶼一帶去。」
  「狗雜種!再不老實說,就斃了你!」那傢伙的狼牙完全露了出來,
  一面喊叫,一面掏出手槍,「哢嚓」上了膛,槍口冷冰冰頂在郭包胸口,
  兩道殺氣騰騰的眼光直逼過來。
  「我不知道叫我怎樣說?要不,你放我回去,我數清楚了再來告訴你。」
  「你小子想溜,沒那麼便宜。再不老老實實說,我一槍打碎你腦袋!」
  三角眼嘴上說的厲害,手上的槍已放下,又燃了一根煙:「島上最近都開
  過什麼會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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