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軍事·軍旅 > 8.23炮擊金門 | 上頁 下頁 |
一二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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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麗柑大嫂代表大夥發言,她很會講話,只可惜我是靠了翻譯才基本聽懂了她的閩南方言。她說她當年懷了幾個月身孕還堅持上陣開炮,第一個兒子起名「炮生」,老二叫「炮群」,老三叫「炮團」,就是要求孩子們長大了不要忘記她母親曾經勇敢戰鬥,他們幹啥事都不能給老輩人抹黑丟臉。她說她鼓勵老大炮生參軍打了中越邊境自衛反擊戰,她寫的第一封信就是講的女炮班的光榮戰史,要求兒子寧可前進一步死,決不可後退半步生,祖國的利益永遠高於個人的一切,包括生命。她說她此生最大的遺憾就是因為生小孩未能參加1960年民兵代表大會未能進京見到毛主席、周總理,此生最大的願望就是到北京去一趟,瞻仰毛主席遺容給他老人家鞠個躬。她說過去那麼多年了政府還沒忘了她們還派沈同志千里迢迢送來了醫療費,感動得她簡直沒法說。現在有人諷刺她們當年打炮太拼命把身體搞壞了實在太傻太不值當,她不這樣看,對過去的事沒有一點後悔,將來一旦國家需要,女炮班還要上陣,打不了炮了還可以擦炮彈…… 聽著聽著,我突然發現,當赤膽兒女向祖國奉獻了自己的一切之後,祖國母親一個微小的愛的表示會產生多麼巨大的鼓舞振奮力量啊。能夠為女炮班的問題獲得部分解決盡一點綿薄之力,我一點沒有當了一回慈善家的虛榮滿足,而是感到心靈受到了一次淨化,因為我真真切切地看到了祖國與人民為什麼可愛。 * * * 返回廈門,友人送來一張印製精美的歌舞晚會入場券,並告,某某全國當紅奶油小生歌星明晚將登臺獻演,唱5首歌,每場出場費8萬元,在廈門只演兩場,鴛島的年輕人都瘋狂了,600元的票價己被黃牛妙到了上幹元,可千萬千萬莫錯過一睹為決的良機呀。 送走友人,我把票撕得粉碎。需要說明,在別的城市我大概不會撕的,在廈門卻非撕不可。儘管我對這位當紅小生並無反感,甚至還挺喜歡他那細嫩如童子雞學打鳴般的漂亮嗓音。 5 洪秀叢告我,到圍頭務必要訪一訪「小老虎」洪建才。 * * * 從地圖上看,弧形的金廈海峽如同一張開啟的嘴,圍頭半島像其東北端突兀而出的一顆虎牙,與西南端的鎮海角遙相呼應,將偌大一個金門銜含其中。 1993午5月24日,我站於圍頭最尖凸部五竿頭的一塊礁岩之上,向前數步,便是波搖濤動的大海。正前方極目處,一條灰褐色狹長岸線橫亙天邊,直覺裡,那岸線的側背應該是大名鼎鼎的料羅灣了。我的位置看不到料羅灣,但從料羅灣駛進駛出的艦船卻無法避開我的視界。海防戰士告,從腳下巨石算起,距對岸最近點10800米,僅是長程海岸炮射距的一半。一下子,我明白了我所佇立的經緯交匯點所包含的重要軍事意義。 蔣「總統」亦特別看重圍頭,1962年將圍頭欽定為登陸大陸的首選目標區。他認為,以數師精銳強攻圍頭,不僅可以消除大陸方面對料羅灣的監控,而且可以截斷福州與廈門的交通,再各個擊破之,在福建建立穩固的北進基地。 既為雙方均十分重視的關隘要津,便躲不過一場惡戰。炮戰中,圍頭射彈5萬,挨炮3萬,對手遍體鱗傷,自己鼻青臉腫。 將海煮沸的熱戰過後,是將海冰封的冷戰,圍頭和料羅灣神經質地峙視了二十年。五竿頭背後數百米處就有圍頭一隻從不眨動的「眼」,那是一幢灰色的二層小樓———小有名氣的圍頭民兵營觀察站。 觀察站的設備很簡單,樓頂僅安裝有一架40倍遠觀鏡。觀察站的不簡單在於從六十年代初建站至今日,整整三十余載,人員換了多少,觀察卻從未間斷。所有進出料羅灣的敵艦艦種、活動時間及規律全都記錄在案,無一遺漏。走廊上掛滿了錦旗、獎狀、各級領導到此視察的照片、題詞以及報刊報道該站的剪報,無言地介紹了它不曾中斷的榮耀。我注意到,在一份歷任民兵營營長的名錄表上,任職時間最久且現在仍在職的一位,便是洪建才。 * * * 資深民兵營長洪建才,中等個頭,寬臉闊額,快人快語,一身靠海人的豪爽。雖然不過五十出頭,我還是在他的姓氏後邊恭敬地加上一個「老」字,尊稱他「洪老」。我的觀念,凡打過炮戰的,都是了不得的老前輩。 洪老說:「小老虎」完全是記者瞎寫出來的,陣地上哪有人這麼叫,大概看我年紀小膽子大幹活肯出力又挺活潑吧。其實,我覺得我的個性不像「虎」,倒有點像「牛」,特別強特別倔,你越說我不能,我便越要做到。激將法對付我最靈了。弱點是不經誇,一表揚反而稀湯。 * * * 樹杈上有個黃蜂窩。小夥伴說:那天我捅掉了一個,你敢捅嗎?我看你就是不敢。小建才二話不說抓起一根竹竿「嗵」、「嗵」兩下捅下來了,掉頭撒丫子跑。炸了營的黃蜂漫山遍野找壞蛋,把躲在草叢裡的小建才蟄得滿頭包哇哇叫。 稍大,一群孩子望著順根叔家的三棵龍眼樹流口水。一嘟嚕一嘟嚕個大水足皮紅的龍眼著實饞人,順根叔故意掛在樹枝上的皮鞭又著實嚇人。一個壞小子攛掇:摘得來我給你磕仨響頭,摘不來你管我叫爸。小建才把籬笆拆個洞,貓一樣躡手躡腳鑽進去,被狗一樣嗅覺敏銳的順根叔逮個正著,一頓皮鞭抽得屁股脊背條條血痕。嘴上說再不敢來啦,三天后又去,不是為了解饞,非要看那壞小子美美磕過三個響頭心裡才舒坦。 再大,曾多少次詛咒發誓要改掉這易受旁人激將的毛病,無奈本性難移。後經一位長者點撥,方大徹大悟,此事優點也,成大器者要的就是這股氣哩,改它作啥! * * * 戰前,村裡召開訴苦會。阿爺阿婆孤寡殘疾人一個個哭天搶地死去活來控訴國民黨犯下的罪孽,那些事一件件一枚樁洪建才腦瓜裡都是留下了烙印的: 1949年,國民黨飛機狂炸圍頭,村裡一片火海,鄰居洪上一大家十幾口人死得乾淨,老者小小在路邊橫躺著排成一隊;1955年漁民被國民黨水雷炸死5個,只有兩具肢離破碎的屍體漂了回來;1957年,堂哥洪圓頭被金門一粒蠶豆大小的彈片在胸部鑿一小洞,人倒在房前表情安詳如睡熟一樣;在海上被抓的叔伯總有好幾十,有的挨一頓好打放回來,有的就此沒了音訊,留下孤兒寡母好不淒涼…… 人們揮拳頭呼口號,憤恨激烈得像一群怒獅。洪建才亦情緒激動按捺不住,鬼使神差站到了民兵隊伍的排尾。誰說的,滿16就理所當然算是民兵了。他上月初五過的16歲生日,吃完外婆擀的長壽麵便不再把自己當小人兒看待。 當然,上級一眼便把他從隊伍裡剔出,要疏散到後方去。急得他哭。有人不耐煩,拿話刺他:哭啥,把褲子退下來,叫大夥瞧瞧,毛長齊了自然不會叫你走。 他真的不哭了,用袖子揩一把鼻涕眼淚,伸手抓住褲腰帶:退就退。你他媽要是說話不算話,今天也得給我退一回,不然看我放過你! 嚇得一幫看熱鬧女人急急轉過身去用手捂住臉。 這一幕剛好讓個過路的「上級」瞧見,他一把按住洪建才瘦削單薄的肩頭:莫胡鬧!我批准,你留下吧。 留下的民兵分為兩隊。身強力壯牛高馬大的編在了火力隊,肩背鋼槍腰挎手榴彈,威風足足,配屬擺在炮兵陣地後邊的解放軍步兵,準備反擊敵人可能發動的針對圍頭的登陸。揀剩下的老弱少小編在擔架運輸隊,配屬炮兵擔負各項運補任務。洪建才十分自然被撥拉到了運輸隊。他覺得矮人一頭不光彩,又「蘑菇」上級,非去火力隊不可。上級對他的脾性多少知道些了,拿話激試他:你這個小鬼是不是怕運輸隊的活計太重吃不消啊?他哼一聲,把汗衫脫下,拍拍排骨胸脯,鼓鼓胳膊上還不值得展覽的幾塊肉疙瘩:他媽的我怕?龜孫才怕哩!大步走進了運輸隊。背後的人們全都抿緊了嘴皮笑。 實戰表明,由於預想中的敵人登陸並未發生,火力隊只不過陪步兵在後邊觀了一通風景熱鬧,倒是運輸隊跟著炮兵在最前線闖刀山過火海經受了考驗出了大力。慶功會上,擔架運輸隊人人有功個個戴花,火力隊的灰頭土臉悶不吱聲。洪建才那份美氣呀,心說萬幸沒入倒黴的火力隊,這一遭到運輸隊可是幹對嘍。此是後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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