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軍事·軍旅 > 8.23炮擊金門 | 上頁 下頁 |
九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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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考驗「蜜月」 1 據說,前線戰報傳到北戴河,毛澤東閱後,莞爾一笑,便放到了一邊。他的關注點興奮點顯然不在消滅了多少敵兵炸毀了多少敵炮敵艦使多少位名將之花凋謝上面,他知道把那麼多的炮彈甩到一座小島上,總會有收穫的。他對王尚榮中將說:兩位「大總統」那裡有什麼情況,請立即告我。在他的超遠視聚焦鏡裡,金門一閃即逝,輪換出現的畫面,一個是臺北,一個是華盛頓。他下令開炮的目標之一,就是要讓這兩座城市間如膠似漆情深意篤的「蜜月」經受一次戰火的考驗。 * * * 8月23日,蔣介石正在位於日月潭畔的涵碧樓官邸小住,說明他對將要發生的重大事件已有了某種程度的預感。因為他到這裡居住,大多是有重大事件需要考慮決策。每逢國民黨召開中央全會,「行政院」和臺灣「省政府」改組,以及黨政軍重要人事變動安排等,老先生都要事先前往涵碧樓往上十天八天,國際上發生重大事故而與臺灣有關聯的,有時也要到涵碧樓來考慮應對之策。 背山面水青磚綠瓦的官那裡,幽靜的花園開放著杜鵑花,這使他感到賞心悅目。「總統」的生活似乎是清苦和有規則的,他常常天亮即起,穿一種傳統的中國式藍色長袍,或穿一套不帶軍銜的軍服。蔣夫人身穿晨衣陪他做晨禱。他的早餐僅稀粥、鹹菜和白開水。早飯後,他讀報到上午9點。然後秘書抱來大摞文件,黃色文件代表例行公事,紅色文件代表緊急問題。10點或11點,按照每一天的安排召集有關官員開會。午飯後休息半小時,然後再開始工作。下午4點半,他常常帶上一個助手去散步,換換空氣。歸來,茶點已擺好,用罷,又繼續工作到晚7點。然後再去做禱告和沉思。晚飯後,他往往繼續工作。如果有人勸他,說看場電影並不是浪費時間的話,他也會同意去看。睡覺前洗一個含有硫化物的泉水浴,然後再寫上一段日記,這是他一直保持著的良好習慣。 這一天的17時30分,毛澤東炮彈的衝擊波,將老先生循規蹈矩的生活安排攪亂。晚膳剛剛擺好。「總統」收到了金門正在遭受猛烈炮轟的報告。 老先生突然一怔。有一會兒不說話。雖然在臺灣海峽同中共早晚要大打一回是預料中事,但真的就這麼打起來了仍不免會感覺突兀,萌生驚詫。 俄頃,眉頭舒展,嘴角帶笑,連說了三個「好」「好」「好」。 侍立左右的高級將領和幕僚們緊張不安的神情中又注入了惶惑與費解:要知道,共軍大規模炮擊之後,很可能緊接著就是大舉渡海攻金呀,臺灣安危系於一役。如此嚴重關頭,究竟何「好」之有?「總統」又有何制敵妙策? 「總統」兩眼炯炯有神,短須、光頭透著一股軍人的威嚴,他的笑是令人最難以捉模的,熟悉他的人都知道,儘管他笑臉常開,但他古板、暴戾、神秘的性情常常變化無序,因此在他面前都養成了唯唯諾諾的習性。「總統」矜持地微笑著,顯示出領袖才具備的處驚不亂的沉穩,他並不做什麼解釋,用語調急促的浙江方言吩咐道:趕快向斯穆特將軍報告此事,我們急需盟邦的援助。沉思片刻,又道:立即以我個人名義起草一封給艾森豪威爾總統的信函,就說我們希望美國再一次顯示出正義和力量,堅決制止毛澤東的挑釁和入侵,切勿讓金門、臺灣成為第一、第二塊倒下去的多米諾骨牌,致使東南亞乃至整個亞洲和世界的反共防線被打開缺口,崩潰而難以收拾。 * * * 美國著名傳記作家布賴恩·克羅澤認為:蔣介石屬那種少見的、非同小可的人物。這個人的勇氣、謀略、魄力、個人意志及其工作精力均足一般人所想像不到和難以相匹的。但歷史的偶然使他不得不和另一個更為獨特傑出的人物——毛澤東——在這個國家裡決一雌雄,這是蔣介石的不幸。或者說,他缺少那些政治家和將軍流芳百世的先決條件——運氣。確實,他的運氣糟糕透頂,這主要是由於他自己的失誤所造成的,因為,他在決策方面的不明智及性格、思想上潛在的缺點常常是阻礙他取得成功的最大敵人。兵敗大陸、撤退臺灣,令蔣介石只能以一個「失去中國的人」的面目出現在歷史中,儘管他在臺灣取得了相當的成就,但也無法彌補他在大陸慘敗的災難性屈辱,如從希臘悲劇的意義上講,他的悲劇基本上是他個性發展的必然歸宿,困守臺灣方使他開始意識到和願意正視這個問題。 布賴恩·克羅澤的評價一點是不錯的,到臺灣的「總統」與過去在大陸的「總統」間一個明顯的性格變化就是開始了對自己的挫折失敗進行反思,對種種非議的心理承受力也增強了。這位公開場合好像仍很自負而頑固的老人。在晚年的日記中常常批評自己。每天,他還與夫人一起雙膝長跪,向上帝懺悔,以此作為「三省吾身」的最佳方式。涵碧樓,那是他在秀雅清幽的風景區為自己建造的一處反思之所。 思考最多的是戰略問題。 臥榻旁,常年擺放著一本書——毛澤東的《中國革命戰爭的戰略問題》。毛澤東此文有千千萬萬的讀者,他大概屬讀的遍數最多且最有體會心得的一位,因為毛澤東此文所言正是如何將他打敗的戰略。最令他歎息不已的是老對頭的這樣一段話:「誰人不知,兩個拳師放對,聰明的拳師往往退讓一步,而蠢人則其勢洶洶,辟頭就使出全副本領,結果卻往往被退讓者打倒。」此時此刻,已認識到自己在發動內戰之初實行「速戰速決」、「全面進攻」是犯了戰略性的錯誤。 戰略謀劃上略遜一籌,先輸給了毛澤東,焉有不敗之理? 最近,他還耐著性子閱讀了許多西方作家、政治家、記者關於中國問題的述評文章,這些崇拜斯巴達克式傳奇英雄的洋鬼子們雖絕非共產主義者,但都以一種由衷欽佩的感受描繪了毛澤東及其助手戰友們的睿智勇敢,並都以痛心遺憾甚至幸災樂禍的心情提及他的失敗,他們相當一致的看法是:作為一個政治領袖,他僅是一個愛搞權術詭計的戰術家,絕非遠見卓識的戰略家,他們幾乎普遍對他恢復在大陸統治權威的能力表示懷疑,認為他並沒有一個詳盡而可行的政治軍事戰略,甚至嘲諷他「週期性的反攻大陸的威脅聽起來越來越像是宗教儀式的咒語」。 西方人的言辭固然尖刻,但也是從另一個方面提醒了他,如想率領國民黨北伐中原,必須有勝敵一籌的高超戰略。 現在,毛澤東的炮彈在他堅守不棄的領地上爆炸,說「無所畏懼」那是假的,但實實在在,多少年來苦盼久等的又正是這一時刻。歷史可能正賜與他一次千載難逢的恢復大陸蕩滌恥辱的機遇,金門,很可能會按照他的戰略設計,變成一個巨大的泥淖,深陷進去的不光是毛澤東,還有美國人。美國人企圖通過「條約」來控制他,這是妄想,通過金門爆發的熱戰,他將把「條約」變成一條牽著美國佬鼻子走的韁繩。若能實現讓毛澤東與艾森豪威爾在臺灣海峽直接見面,請毛澤東品嘗一下第七艦隊強大火力的戰略構思,誰還敢譏諷他僅是一個焦躁盲動急功短視的戰術家?他必將作為完成二次北伐的偉大戰略家而名垂青史。 好!好!好! 毛澤東的炮彈轟轟烈烈地爆響。他在心底竊竊地笑了。 2 1954年12月2日,美國國務卿杜勒斯和臺灣「外交部長」葉公超在華盛頓簽訂了美台共同防禦條約。 「條約」,對於蔣介石最後的棲身之所不再陷落獲得繼續生存的保證至關重要;他得到了夢寐以求的那一部分。 但他強烈不滿。只是在與美國長達年餘的討價還價之後,不得不違心地屈就美國。分歧有二: 其一,美國堅持此條約僅適用於「防禦」,堅決不同意出現諸如「反攻大陸」一類字眼,同時,必須寫上締約國就條約實施應「隨時會商」。意思是說,蔣介石先生若想實施反攻大陸的軍事行動,事先須向美國請示征得美國的同意。或,沒有美國的批准,他是不能自由實施反攻大陸的軍事計劃的。 如此「條約」對蔣,「總統」而言僅僅是一道避免臺灣傾覆的「護身符」,而非追求反攻勝利的「討逆檄」,等於在他頭頂支起一頂保護傘的同時,又把他的手腳套上了繩索。葉公超坦白說:(條約)起到了嚇阻中共不敢輕舉犯台的作用,但也限制了我們反攻大陸。我們得到了安全,卻失去了自由,雖然現階段安全是比自由更重要更寶貴的東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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