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軍事·軍旅 > 8.23炮擊金門 | 上頁 下頁 |
五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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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銓善士官長一個連四門炮,在一天一夜裡,消滅了解放軍重炮四十八門(一個半團),說起來只會讓人笑掉大牙,將此「紀錄」送到「吉尼斯」總部,會叫證審委員會一腳踹出來,用不著耽誤功夫去核查。 * * * 我苦苦找尋有關金門「那一天」的事實,踏破鐵鞋,一個偶然的機會,我終於尋到了一個,這就是來自臺灣的王老先生。 老先生乃山東煙臺人氏,1949年隨「國軍」「轉進」臺灣,1958年在小金門任步兵連副連長。「8.23」給他留下太深刻的記憶,因此,當他回到大陸來探親投資時,還執著地做著一件事:廣泛搜集大陸方面有關「8.23炮戰」的史料和資料,他說:「我是炮戰的親歷者,從來只看到國民黨的說法,很想瞭解共產黨是怎麼說的。」於是,共同的興趣和愛好使我們聚了頭,進行了一番「忘年談」。 王老先生離家四十余載,鄉音無改。我強制意識裡不要去想他曾是一個「老牌國民黨」,便覺對面坐著的不過是隨處都可碰見的那種爽直、健談的山東老漢。他仔細看過我給他找來的一些材料後,連連笑道:「夥計,原來是這麼回事,原來是這麼回事!」 「8.23」那天,我差點被大陸解放軍的炮彈打死。 八月日頭熱死牛。每天晚飯後,我都要同弟兄們走出營區,到海邊散 步吹風。 那天,吃過晚飯,幾個弟兄又來叫我走。我想起床底下還有兩件髒衣 服要洗,就說:你們先去,我等一下去找你們。 剛給髒衣抹上肥皂,解放軍的炮彈鋪天益地飛過來了,打得太准太猛, 營區裡亮光閃閃一片煙塵,鬥邊轟隆隆打雷刮颱風,大地像裝了彈簧似的 一竄一竄跳,抖得人都站不住。弟兄們根本都沒有防備嘛,四下裡亂跑躲 避。幸好水房離營房比較遠,落彈不多,我就勢臥倒,滾到一個一尺來高 的地溝裡,兩隻手抱住頭,心說:乖乖,聽天由命吧! 大陸的炮彈真他娘多,估摸著打了足有半個多鐘點才停,我抖抖一身 土站起來瞅,營房打平了幾間,到處是彈坑,好多地方在冒煙著火。剛想 喘口氣收攏部隊,第二波炮彈又壓過來了,我又滾到地溝裡趴下不動。後 來知道,出去散步的弟兄們「成仁」了好幾位,掛彩的就更多啦。阿彌陀 佛,是那兩件髒衣服保了我一命。 古人說:擊其空虛,襲其懈怠。幾十年了,我一直認為,「8.23」 炮戰,大陸解放軍確實是選擇了我們最疏於防備的時間開炮,突然性時機 掌握得恰到火候,把我們壓得很難受、沒辦法。我以後經常以此教育、提 醒部下,打仗的絕招在於出敵不測、攻其不備,毛澤東是一個善用奇兵之 人,同他打仗,你不能有任何一點麻痹鬆懈,晚上睡覺,都得像豎著耳朵 半眯著一隻眼的貓。 王老先生沒有讀過幾年書,用大陸眼光看,屬國民黨軍中的「大老粗工農幹部」。由於作戰「勇敢」、帶兵「有方」,受到上司的提攜賞識,軍旅仕途順利,用他自己話講,「像我這樣沒讀過軍校最後官拜少將的,在臺灣撥拉不出幾個來。」老先生拿出他退役前親筆撰寫的寫給臺灣「國防部」的兩篇軍事論文給我看,一篇鼓吹臺灣應積極打破「外交孤立」狀態,購買更多的先進武器裝備「國軍」;另一篇主張放棄金門、馬祖等外島,切實加強臺灣本島防務,等待大陸發生內亂,伺機大舉反攻。兩篇論文立論並無新奇,但也反映了臺灣部分軍方人士曾經存在的要求與看法。老先生說,這是他十幾年前的文章了,現在,他的觀點早已改變,「雙方的戰爭狀態理應結束了,先從擴大經貿往來入手,加強瞭解與聯繫,最終達成統一。」 老先生這是第三次回到大陸,他除了要回煙臺老家探親訪友,還要到江西投資興辦一個規模頗大的農場。 站在1958年的立場,我對老先生的倖存感到遺憾。 站在1994年的立場,我又對老先生的健在感到高興。 事情就是這樣,對王老先生當年鋪板下面的兩件髒衣服,歷史先說了一句「他媽的」,後來,歷史又說了一句「多虧了」。 5 5時30分,景色宜人環境恬靜的翠谷水上餐廳,頃刻間成了屠宰場。 胡璉備下一頓豐盛的酒菜為俞大維接風,使得金防部副司令趙家驤、吉星文、章傑、張國英及參謀長劉明奎等二十幾位高官齊集水上餐廳恭候,結果,主人和貴賓尚未到,第一道「大菜」先端上來了,竟是大陸免費饋贈的的炮彈。 戰後勘察現場,翠穀池塘,東西兩座小橋均被炮彈直接命中,塘壩斷裂,蓄水流失,只見塘底污泥乾涸,彈坑累累,一座華麗的水上餐廳被彈片穿射得洞孔密佈,裡外牆壁上血跡斑斑,慘不卒睹。 * * * 炮彈突然炸響,出於求生的欲望和本能,趙家驤拔腿沖上小橋,奪路而逃。只可惜,人快不如炮快,當即腰部中彈,倒地身亡。 趙家驤為陸軍大學(黃埔系)十四期生,畢業後由排長幹起,擢升迅速,二十二歲即任營長,是國民黨軍中最年輕的營長之一。抗戰中,率部參加過武漢會戰及打過昆侖關、天堂頂等硬仗,三十四歲在昆明主持中美參謀訓練班事務,被視為國軍「後起之秀」中的佼佼者。抗戰勝利後,趙某對襄助杜聿明收拾滇局武力解決雲南龍雲,策劃周詳,處置迅確,乃更獲「總統」嘉許器重。內戰爆發,趙家驤調任東北「剿總」參謀長,三年苦戰,出關十萬雄兵,回關光杆司令,臺灣史書用「處境艱危、心力交瘁」八個字,將他不是四野對手、一敗再敗全軍覆沒的經歷給了個含糊其詞的概括。 趙家驟並非赳赳武夫,此君手不釋卷,頗通文墨,其詩詞和書法在臺灣均小有名氣,享有「儒將」之譽。請欣賞他的一首《軍中新吟》: 毳幕鄉心對月明,嚴霜九月冰初成。 無邊大漠千營靜,臥聽鐵騎齧草聲。 勿論寫作背景,就詩論詩,確有一些唐時邊塞詩的氣魄和壯偉。 又如,金門舊城有口寶月古泉,小小一口古井,數百寒暑以來,它一直是釀造著名的「金門高粱」的泉源。趙家驤常到此飲酒賦詩。在泉的一面大理石影壁間,留有他運筆不俗的手跡: 為愛金門酒,來尋寶月泉。 故鄉胡歲月,此地漢山川。 兩擔堅前壘,九龍淡遠煙。 沙場君莫笑,一醉勒燕然。 何等的瀟灑和狂放,好酒出好詩,好詩配好字,足足實實的太白遺風!只是,把大陸稱為「胡」,而把金門比作「漢」,無論如何也欠妥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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