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軍事·軍旅 > 8.23炮擊金門 | 上頁 下頁 |
三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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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輕首長沒有再發火,反而大笑:「好,我立即安排後勤給你們發新裝。我軍第一批飛行員,就得有個新氣象!」 這一天,林虎記住了這個「劉亞樓」。劉亞樓也記住了這個「林虎」。 採訪中,許多老人說:劉亞樓也喜歡別人奉承他,講他好話,拍他的馬屁,不能容忍別人衝撞他。但他並不喜歡凡事都唯唯諾諾的「跟屁蟲」。偶爾,你衝撞他衝撞得有道理,他也接受。當然,這要看為啥事,要看他當時的情緒啦。 記住,你生活中如遇到善於把握住時機、火候,有膽量衝撞上司或上司的上司的,十有八、九是塊「料」。 我們的飛行員都是百裡挑一的「好料」,能不能讓他們飛出來,形成 戰鬥力,關鍵還是在領導,在指揮。 當時指揮上問題很多,主要是指揮現代化的空軍沒有經驗,常常連雷 達也看不准,敵人明明在一萬一千公尺,指揮所告訴三千公尺,飛機出動 怎麼打得上?打不上,又批評你。你解釋,他硬說你們的飛行員眼睛視力 不好。也可以理解,一兩年了,一直打不下敵機來,北京就追查責任,我 們只能逐級檢討。後來,我叫下面乾脆把檢查事先都寫好,打不下來,填 個年月日送上去,省得麻煩。 1956年,中南空軍將一線指揮下放到師,我們的自主權擴大了,就發 動群眾研究戰術,打了幾個典型的戰例。 有一次,國民黨幾架P-51、P-47螺旋槳飛機在海陸豐上空搞訓練, 我命令趙德安機組起飛,把國民黨嚇跑了。國民黨第一次發現我們能飛到 海陸豐,開始警惕,不敢再放肆到大陸活動。F-84如果來,就是大速度, 到了廣州,急轉彎,再大速度往回飛,像自由泳百米賽,直來直去。抓住 他這個規律,我們反復研究,決定他來時,起飛四架,一邊兩架,緊跟在 他後邊,夾住他,不允許他轉彎,一轉身就用火力控制,逼迫他往大陸縱 深飛。他的油料有限嘛,到時候,打不下來,自己也得掉下去。這一招果 然靈驗,一架F-84被趙德安擊傷,最後沒辦法,只能迫降在香港啟德機 場。 沒能把他打下來,但是把他逼下來了,這也是很大的勝利啊。十八師 上上下下像過年一樣高興。你想,國家當時還很因難,人民花那麼多錢培 養我們,裝備我們,如果我們不能很好地擔負起保衛祖國領空的責任,心 裡會是怎樣的滋味?這樣講吧,人們都說「食在廣州」,我到廣州一年多 了,吃什麼都是「味同嚼蠟」。直到把國民黨飛機逼下來,食堂還是那兒 樣小菜,一嘗,哎,廣州的飯菜實在香呀! 1949年,共產黨空軍第一支作戰部隊在北京南苑機場組建成立,成員多是原國民黨空軍起義、投誠人員。首任空軍司令官劉亞樓一句「也要有幾個我們自己培養的嘛,要挑技術最好的,那個東北大森林裡的小『老虎』飛得怎麼樣呀?」一封加急電報。林虎、孟進奉召進京。 10月1日,開國大典。當毛澤東拖著長長的湖南湘潭家鄉腔,莊嚴而略帶點顫音地宣佈了一樁開天闢地的大事之後,閱兵式開始。地面,戰旗獵獵,坦克隆隆,步、騎、炮方陣依次通過,軍威熾盛,全場歡騰。倏然間,轟炸機群、戰鬥機群編隊飛臨,在多部文獻紀錄片中,我們看到這樣的鏡頭:毛澤東和他身邊的周恩來、朱德、董必武、陳毅、聶榮臻等人一樣,手遮陽光,仰頭張嘴,欣慰而又不無幾分驚詫地觀看他還從未見過、由他的老朋友蔣委員長提供全部裝備和大部人員、現在屬人民屬人民軍隊屬他剛剛宣佈誕生的人民國家的空軍。那一刻,整個廣場顯得很靜,靜得你可以聽到幾十萬顆興奮達至巔峰的心臟在嘭嘭跳動。 林虎看不到毛澤東,但他看到了如林如潮的人群如鐵如鋼的軍陣,看到了金碧輝煌的天安門和那面正在廣場高高飄揚代表了一個民族新生的紅旗。閃電般通場的瞬間,火一樣的神聖頓時充滿了豪邁的胸膛,像神聖的豔陽充盈著浩渺的天宇。他覺出了操縱駕駛杆的雙手在微微顫動,不能左顧右盼的眼球已經濕潤,他明白,自己和孟進兩個人是作為某種含義深刻的「象徵」從一個時代飛進另一個時代的,從今天起,自己的一切都同這個嶄新的時代緊密聯結在一起了,為了她的天空永遠晴朗,時刻都要做好準備,抛灑一腔熱血,驅散任何方向飄來的陰霾。 從此,國民黨飛機不太敢到廣州上空來了,但在汕頭、東山島一帶活 動仍很頻繁。我們在汕頭修了機場,但沒有飛機,也沒有雷達。 那時我已當師長,為了摸清國民黨飛機活動規律,每年都要去汕頭三、 四次。汕頭有個高炮師,敵機每天必到,他們幾乎每天都開炮,以為戰績 很大,上報擊落了多少多少架。我仔細觀察,實際上是你一開炮,國民黨 飛機就打加力,屁股後邊拉煙,然後一個俯衝到海面,低空返回。看起來, 很像被擊落。我太直,對高炮講,你們不可能打下那麼多。他們聽了很不 高興,說,那就看空軍老大哥啦。 我在國民黨飛機必經航路的一個小樹林裡搭了個高臺,用竹竿綁紮了 四根柱子,總有十幾米吧,和長了五、六年的楊樹那麼高,搞上偽裝,每 天帶兩個參謀爬上去,一蹲幾個小時,甚至一整天,海風一吹,晃晃悠悠, 像諸葛亮借東風似的,就是觀察敵機從哪個方向來,又從哪個方向回。以 後又加上一些必要的技術偵察,對敵機活動的規律可以說摸得相當熟了。 參加抗美援朝,對我是很大鍛煉,我的經驗就是一條:空戰要有勇敢 不怕死的精神,更要講究戰術戰法,毛主席講的知彼知己,對陸軍管用, 對空軍同樣管用,你對敵人琢磨的越透,就有可能取得戰果。 1951年,林虎、孟進帶著各自的團隊同時赴朝參戰。臨行前,劉亞樓親自召見,交代、勉勵畢,又叫人拿來兩塊亮燦的瑞士表親自給他們戴上。那時候,國家窮個人更窮,手錶對於堂堂飛行團長,可是想都不敢亂想的奢侈品。兩位年輕團長明白,這個在手脖子上「哢嚓」「哢嚓」的玩藝,既是物質的,亦是精神的。他們向司令敬禮:一定不辱使命,不負期望! 面對世界最強大的對手,空中肉博空前慘烈、殘酷。緊急起飛警報隨時都會拉響,每天,都可能帶回將敵機擊落的喜訊,每天,都可能有熟悉的面孔永遠不再回來。歡樂為經,悲痛為緯,編織成無形的網,時時刻刻籠罩著機場,籠罩在人們的心頭。 團長就像左右不討好的小媳婦,最難當。上級要求空中指揮必須掌握好戰鬥隊形,不允許丟下部隊不管陷入同敵機的纏鬥。要求絕對正確,但可想而知,在瞬息萬變高速運動著的空中戰場上,雙方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咬著敵人屁股的同時,也被敵人咬住了屁股,哪裡還有什麼「戰鬥隊形」。機械、呆板的指令導致多少絕好的機會在眼前白白喪失,當團長的就是這麼一個命:打不下敵機,當不上「空戰英雄」,而且不論勝仗、敗仗,下來了你就豎起耳朵乾等著挨批吧。 敵人劈頭蓋腦的槍彈那沒啥,上級劈頭蓋腦的批評受不了。兩位年輕團長在部隊面前依然邁著矜持的步子,露出強裝的微笑,躲進小屋才敢將往肚子裡咽的眼淚流在臉上。先發牢騷後罵娘,幾杯悶酒壯了膽:管他娘的什麼隊形哩,拼下他幾架來再說話!要不,總得讓人戳後脊樑。 機群巡邏歸來,唯獨少了指揮員孟進。一種不祥的預兆揪著林虎的心,他後悔,不該同孟進說胡話。 孟進再也沒有回來。他一個人悄悄脫離了機群,飛出了指定的空域,單槍匹馬越過三八線去找敵人拼命。地面部隊看得真真切切,一架米格15同七、八架F-86糾纏在一起,如牧羊犬沖進狼群作殊死鬥,天空被飛機拉出的白煙切割成亂七八糟的碎塊,不間斷的機關炮聲震盪山谷。他如願以償地打掉一架F-86,自己也無可避免地被擊中。他本來可以不死的,已經跳出,可惜山太高,傘還未張滿,人就觸了地。屍體抬回來,安詳如沉睡狀,似還在夢憶將敵機打下那幸福的瞬間。 林虎肝膽欲裂,傷心莫名。按照他的脾性,立即就能沖到機場,發動,升空,去拼命,去報仇!有另外一種力量強抑著他的衝動。戰友魯莽的死使他清醒、使他成熟。軍人應該不怕死,但僅僅不怕死還不是一個稱職的指揮員。脫離了自己部隊的犧牲堪稱悲壯,同時亦是必須禁止和避免的。上級把整整一個團隊數十架飛機交付與你,肩膀上壓著沉沉的責任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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