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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一


  夜空,出現了星星。也有流星,不時地從天邊劃過,增添了夜的恐怖。

  戰士們躲在潮濕的戰壕裡,望著天空閃閃爍爍的星斗發愣。

  天晴了。戰壕裡頓時活躍起來,到處熱氣騰騰。

  戰士老王坐在戰壕裡的背包上,一邊起勁地拉胡琴,一邊扯開嗓門很動情地唱著秦腔選段。

  悠揚的胡琴聲,在雨後的陣地上激蕩著。

  小李輕輕走過來,蹲在他身邊,喊道:「老王,你說到了蘭州,要唱一段給馬步芳父子聽的,你忘啦?」

  老王睜開激閉的雙眼,瞅了一眼還有點兒孩子氣的小李,胡琴的曲調轉成哭音尖板,聲音悲涼地唱起來。

  馬步芳坐蘭州黑心操爛,
  茅坑裡的石頭又臭又硬,
  死到臨頭他還執迷不悟,
  到明日槍一響送他升天……

  不知什麼時候,長柱已經站在戰壕裡了。

  老王唱在興頭上,毫無覺察。

  戰壕裡的戰士們,發現營長來了,一齊站起來,湧了過去。長柱用手示意他們不要吭聲,別打擾老王的盡情歌唱。

  猛然,小李抬頭看見了營長,忙用手指戳了一下老王的大腿。

  老王一邊拉胡琴,一邊喊道:「搗我幹啥?又沒走板跑調!」

  小李挺天真地將嘴對住老王的耳門,大聲說:「你看,營長來了!」

  老王這才停住拉唱,急忙站了起來。

  長柱也是秦腔迷,笑著說:「老王哥,唱得挺好,再來一段吧!」

  老王愁眉苦臉地說:「天總下雨,琴受了潮,不夠勁兒。」

  長柱接過胡琴,用拇指彈著試了一下弦,說:「明天攻下蘭州,把你唱的這一段,就給馬步芳父子喝一唱吧!不過,就怕他們父子跑了,聽不上你這地道的秦腔戲了。」

  老王雙手接回胡琴,很得意地說:「營長,我今晚好好練一練,免得明日進城後唱不好,丟咱解放軍的臉!」

  說著,他真的連拉帶唱演練起來了。但剛唱頭一句,弦突然斷了。

  老王臉一沉,淚水奪眶而出。頓時,沉默籠罩了硝煙與夜幕同時降臨的戰壕。

  許久,長柱才找了個話題,說:「小李,你這裡的戰壕再挖深點,加固結實!」

  小李機靈地說:「營長,深著哩!不信,等明天活捉了馬步芳父子,足夠埋他父子倆的了!」

  這句話,把大家都逗笑了。

  正在這當兒,根山爺爺和一隊送糧草的,把一大疊鍋盔(陝西烙的大餅)送到前沿陣地上來了。

  指戰員一齊圍住了根山爺爺和從陝西故鄉來的鄉親們。

  「根山爺爺,千里送糧送草,你可真是個老英雄啊!」

  根山爺爺聽了這充滿感激之情的話,手持著銀須笑道:「黃忠八十不服老,我才六十,沒啥!」

  巧姑和幾個抬擔架的小夥子,悄悄來到陣地上,十分利索地將幾個傷病員扶上擔架,準備抬到救護所裡去。

  長柱站在人群當中,並沒有注意到巧姑的擔架隊也上來了。可是,巧姑眼尖,她從人的縫隙間,一眼就認出來長柱那十分熟悉的背影。她猶豫了一下,還是情不自禁地走到人群裡,從背後輕輕用手頂了一下他的腰。他猛回頭,一見是她,差點高興得喊出聲來。

  巧姑用目光制止了他,拉著他的手,兩人一陣風似地跑到一處暫時清靜的掩體內。

  「我這幾天心裡發慌,右眼皮老跳個不停,不知……」

  「別慌,沒事兒!打完蘭州,咱倆就……」

  她依偎在他的懷抱裡。

  「槍子沒長眼,你可千萬要顧惜好身子……」

  「你也要顧惜好身子,還有爹……」

  「等打完仗,咱就回……」

  他在她的額頭上響響地親了一下,又久久望著她那迷人的眼睛。

  她閉上眼晴,陶醉在他那寬闊而滾燙的胸懷裡。

  時間過得很慢。漫長的夜,令人難熬。

  天還不明,張達志站在軍指揮所的山頂上,向北眺望。

  遠處,蘭州城內,還殘存著幾點燈火,半明不滅。

  近處,是黑坳坳的兩座山包——沈家嶺和狗娃山。

  一直伸到天邊的大小山頭,都被蛛網般的塹壕、交通壤和敵人修築的明碉暗堡割裂開來了。帶刺鐵絲網沿著一道道彎曲的壞形外壕婉蜒拉開去,蛇一樣纏繞在山體上。被打壞的敵工事,看上去都是黑黑的。

  這些被炸彈和炮彈轟擊得坑坑窪窪、遍體鱗傷的群山,被掩體、塹壤和碉堡割裂得支離破碎的山體,翻新的鬆軟的泥土下,還到處埋設著由炸彈串連起來的連環地雷群。這片光禿禿赤裸裸的黃土地裡,佈滿著彈片、彈殼和彈頭。

  這片被損害、被摧殘、被蹂躪得很久的黃土地,流血的黃土地,早該徹底結束過去的那一切和眼前的這一切,而應該出現遍地綠色,遍地小麥,遍地瓜果,遍地嶄新的生機。

  失去的,實在是太多、太多了。

  此軋敵人尚在迷夢中。他們不可能知道,他們的末日已經到了。

  張達志站在山頭上,按捺不住臨戰之前興奮的心情。雨後的曠野上,一切都顯得安謐和寧靜。曙光初現,晨風陣陣,雖略有寒氣,卻使人更加振奮。

  他呼吸著從黃河水面上飄來的濕潤而清新的空氣,等待著激戰開始的時刻。

  一道道戰壕裡,潛伏著成千上萬的解放軍戰士,目光噴射出復仇的火焰,靜靜地等待著,等待著……

  §31

  蘭州籠罩著一層朦朧的夜色,黃河被秋夜的疾風吹起陣陣波濤,水面漂浮著一層被秋風吹得紛紛敗落下來的殘枝敗葉

  在敵軍指揮所裡,半面牆壁上,掛滿了軍事地圖。各色箭頭,各式符號,將地圖畫得滿滿蕩蕩,亂七八糟。在燈光的映照下,地圖上反射出各種顏色的光澤,陰冷慘淡。

  整個室內,沉寂清冷,陰森可怕。

  馬繼援披著上衣,雙手交叉抱在胸前,歇斯底里地踱了一陣步,最後面對牆壁上的地圖站下來,錐子似的目光,直勾勾地瞅著地圖。

  很久,他才禁不住自言自語地喊道:「不!如果彭德懷想在蘭州城下簽訂投降的條約,不能答應他!決不答應!得把他和他的部隊都活捉了來,讓俘虜押滿黃河兩岸,讓我視察俘虜的隊伍!讓彭德懷站在我馬繼援的面前,看著我的目光,當眾對我說出他彭德懷從來就不是我馬繼援的對手,他彭德懷敗了,敗在了蘭州城下;而我馬繼援勝了,勝在了蘭州城上!」

  他完全失去了控制,像一個醉漢,在燈光下,做看他那一廂情願的南柯夢,而且瞪著牛一船的血紅眼睛。

  他將兩個拳頭揮動著,在眼前晃了晃,咬牙切齒,惡狠狠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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